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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在清澈的天空中闪耀。
但是到了十二点钟,我所关心的,既不是落雨也不是天晴。
这是约翰逊小姐托着一个铁丝筐把我的信件给我送来的时间。
在这些雪白的纸张上我签下我的名字。
树叶在沙沙细语,水沿着水槽哗哗流下,浓荫深处点缀着大丽花和百日草;我,一会儿是位公爵,一会儿是柏拉图、苏格拉底的同伴;是漂泊四方的皮肤黝黑或皮肤焦黄的人的跋涉之旅;是那永恒的行列,妇女们提着公文包走过斯特兰德大街[1],就像她们曾经顶着大水罐走向尼罗河;我那包含着很多方面生活的卷曲和叠紧的所有篇页,现在全都凝聚在我的名字当中;有时清晰、有时含糊地铭刻在纸页上。
现在,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现在,无论是挺立在阳光下或风雨中,我都必须像一把斧子,重重地砍下去,用我绝对的力量砍向一棵橡树。
因为如果我左顾右盼,误入歧途,我就会飘落如雪,消融磨灭。
“我有点爱上了打字机和电话。
通过信件、电报和打到巴黎、柏林、纽约去的电话上简约而有礼的命令,我已经把我许多方面的生命融合成了一体;凭着我的勤快和坚毅,我已经在那张地图上画出了一条条路线,从而把世界上各个不同的地方联系到了一起。
我喜欢在十点钟准时走进我的办公室;我喜欢这幽暗的桃花心木闪闪烁烁的紫色光泽;我喜欢这桌子和它鲜明的轮廓;还有这拉起来溜滑的抽屉。
我喜欢那伸着话筒口、承受我低语的电话机,还有挂在墙上的日历;以及约会备忘录。
跟普朗蒂斯先生约在四点钟;跟埃雷斯先生约在准四点半。
“我喜欢被请到伯查德先生的私人办公室,去汇报我们和中国的商业往来。
我希望能继承一把扶手椅和一张土耳其地毯。
我勤奋地工作;我克服摆在我面前的种种疑难,把商业远远扩展到世界上没有秩序的每一个地方。
只要我坚持不懈,在无序的世界建立起秩序,那么有朝一日,我就会发现我拥有了查塔姆曾经拥有的地位,拥有了皮特、柏克以及罗伯特·皮尔[2]拥有过的地位。
那样,我就可以祛除一些污点,抹去一些旧耻:那个从圣诞树上摘下一面小旗给我的妇女;我的口音;挨揍和种种别的受难;那帮吹牛皮的小伙子;我的在布里斯班银行里干事的父亲。
“我曾经在一家餐馆里读我所喜欢的诗人的作品;而且,我一边搅着咖啡,一边倾听那些小职员在小桌上打赌,观望女人们在柜台前犹疑徘徊。
我以为,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应当是不相干的,比方说随手扔在地板上的一张发黄的纸头。
我以为,他们的奔波总得有个目标;他们理应在一个威严主人的指挥下,每周赚到他们的两镑十先令工钱;到了夜晚应当有一只手来照拂我们一下,有一件长袍来裹住我们的身子。
一旦我愈合了这些裂痕,一旦我理解了这些畸形的怪物,以致他们既不需要谅解也不需要辩护——这些只会浪费我们的精力,我就会把他们在这种艰难时刻摔倒在地、而且在到处都是乱石的海滩上折断筋骨之时所丧失的东西,全部归还给这条大街、这家餐馆。
我要搜集几个字眼,用铁锤锻造出一枚圆环,把我们围绕起来。
“但是,现在我却挤不出一点多余的时间。
这儿,没有喘息的时间,也没有颤动的树叶荫庇下的阴凉,或是一处凉亭,好让你来躲避一下阳光,或者在凉爽的夜晚跟一位情人来坐上一坐。
世事的重负压在我们的肩上;世事的幻影随处可见;只要我们眨巴一下眼睛,或是向旁边瞥一眼,或是转过身去琢磨一下柏拉图说过的名言,或是回忆一下拿破仑和他的征服生涯,我们就会使世界遭受某种误入歧途的损害。
这就是生活;跟普朗蒂斯先生约在四点钟;跟埃雷斯先生约在四点半。
我喜欢听电梯轻轻滑动的声音,喜欢听它砰的一声停在我所住的那个楼层,然后是一个男人威严地穿过走廊的滞重脚步。
就这样,凭着我们共同的努力,我们把一艘艘船只送往世界上最遥远的地方;盥洗室和健身房一应俱全。
世事的重负压在我们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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