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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月余,百草凋敝,朔风日益凛冽起来,明珠穿上白狐裘的风氅,身量依然纤细,看不出有娠的模样。
这日一早,严鹤臣正在花厅和明珠用饭的功夫,就听见前面的督军急吼吼地冲进来,严鹤臣眼中带了几分不悦:“出了什么事了,在这时候像火烧眉毛一样冲进来?”
那督军也知道自己这时候进来不合时宜,这位严大人向来不喜欢旁人在他和夫人相处的时候被人打扰,可事出紧急,他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咽了咽口水,大声说:“回大人,前线有捷报传来,我军在濮镇大破敌军,歼敌万余,戴万山被活捉,全部仰赖大人之策,建威将军已发捷报至京城。”
这一夜瞬息万变,明珠猛的抬起头,目光之中欢喜神色更甚,严鹤臣的神色里却十分平静,他本也是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眉梢微微一挑,看样子心情确实极佳。
“我知道了。”
严鹤臣点点头,把手边的牛乳端到明珠手边,“你尝尝这个。”
那督军识趣地无声退下,明珠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皆大欢喜的事,本就是军民同乐的事,你怎么看上去并不高兴呢?可是因为我么?”
严鹤臣没料到明珠的敏锐,她如今有孕在身,等闲也不会有人拿有的没的去烦她,她平日里除了看书写字,便是去摆弄着修剪花枝,简直是整个河间府最清闲的人。
她向来是以温柔的面容迎接他,眉目舒展好像天底下没有任何事能烦到她似的,导致他都快忘了明珠生了怎样剔透玲珑的心肠。
既然她已经把顾虑坦然说出来了,严鹤臣也没有藏着掖着,他把明珠脸边的头发别到而后,轻声说:“我们得胜而归,皇帝势必要封赏,可我如今官至一品,封无可封,再封便是加九锡了,这一来更为众矢之的。
我的种种行为,只怕更要受人监视了。”
明珠现在有孕的事还能遮掩,只是时日久了朝中若是传召,只怕就不方便进宫了,严鹤臣原本的打算便是找机会借口明珠调养身体,送她去远离京城的地方安心养胎,只是看现在这个趋势,他实在放心不下,心里也越发焦灼了。
明珠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孟承,你且安心,我这好得很,总会有法子的。”
有时候真觉得不忍心。
若是她大哭大闹也就算了,偏偏明珠是最会体察人意的,她不希望他为难,也处处替他考虑着,那双盈盈的目光里闪烁着温柔和平静,让人只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双手奉上。
严鹤臣把明珠拉进怀里,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面:“晚晚,你真的可以别那么懂事。
还不是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们还有法子。”
*
紫禁城灯火煌煌,守夜的小黄门立在滴水檐下,肃着手站得笔直。
郑容挺着肚子扶着宫女的手走进了勤政殿,宇文夔就坐在螭龙腾飞的王座上面,面前的桌子上还摊着一本奏折。
“早听说河间府那边捷报传来,臣妾来给皇上贺喜了。”
郑容描着细细的远山眉,宇文夔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眉梢。
郑容笑着握住他的手:“皇上,怎么看上去并不欢喜呢?”
宇文夔叹了口气,轻声说:“军中大捷,自然论功行赏,建威将军把功劳归给严鹤臣,可你我皆知,严鹤臣已位列三公九卿之上,封无可封了。”
郑容施施然一笑:“敢问皇上,戴万山起兵源自哪里?”
皇上的目光微微一缩:“河间府?”
“是了,咱们要查一查,戴万山到底和张季尧有无瓜葛,若是有,就该快刀斩乱麻。”
郑容是个有政治嗅觉的女人,她说话的模样风情万种,可说出口的语言,轻飘飘的却带着风刀霜剑。
宇文夔孤寂了很多年,看着灯影下郑容好看的凤目,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填满了。
他摸了摸郑容头上的珠翠,轻声说:“容儿,等你生下孩子那日,朕就封你为妃。”
她聪明睿智,宇文夔看着她的眼睛,只想把她捧到云端。
郑容千娇百媚地谢过,宇文夔看着她的背影走出了勤政殿,他压着帕子咳嗽了一会儿,宫里的太医令来给他请脉,宇文夔压低了嗓音说:“你来告诉朕,朕还能活多久?”
太医令只觉得脖颈一凉,语气登时就有了几分气短:“陛下春秋鼎盛……”
“啪”
宇文夔怒极,砸了一只茶盏:“朕让你说实话!”
太医令咽了口唾沫,把脖子垂得很低:“回皇上,皇上的底子尚可,若是用名贵药材吊着,还能有一年光景,若是保养得当,再长一些也不是不可能。”
宇文夔最知道他们这些太医的嘴脸,为了开罪,都会捡些好听的给他听,如今这个一年,只怕还是要打折扣。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得留给他的时间越发的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