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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麻辣烫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又和许伯伯、王阿姨道再见。
走出病房,我看到陆励成和宋翔仍然在病房外。
陆励成看到我,指着自己手腕上的表,“你知道你在里面待了多久?”
我刚想说话,病房的门又打开,许伯伯走出来,陆励成和宋翔立即都站起来,陆励成叫了声“许叔叔”
,宋翔低着头没说话。
许伯伯朝陆励成点了下头,对我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可以吗?”
我当然说“可以”
。
许伯伯领着我走进病房旁边的一个嗅议室,他关上门,给我倒了杯水,“刚才看到你和小怜头挨头地躺在床上,给我一种错觉,好像是我自己的一双女儿。
可实际上,小秋和小怜从没有这么亲密过。”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喝水。
“小怜给你讲过她和她姐姐的一点儿事情吧?”
我谨慎地说:“讲过一点点。”
许伯伯似看透我心中的顾虑,淡笑着说:“我以前喜欢叫小怜‘怜霜’,她手术后,我就再没叫过她‘怜霜’,可她整天忙着和我斗气,竟从没留意过这个变化。”
我心里隐隐明白些什么,期待地问:“隐瞒麻辣烫移植的肾脏来自许秋是伯伯的主意吗?”
他点头,“小怜现在的状况很不好,排斥反应很强烈。
六年前,她肾脏衰竭时,半年多视力才退化到看不见。
可现在,从昨天发病到今天,只一天时间,她就已经半失明。
医生已经在全国找寻合适的肾脏,可那毕竟是人的肾脏,不是什么说买就能买到的商品,我怕即使我有办法,也来不及了。”
刚燃起的希望破灭,我的水杯掉到地上,鞋子全被打湿了,却连移动脚的力量都没有。
许伯伯的表情也很悲恸,“我今天坐在家里,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管医学上怎么解释这件事情,我觉得原因归根结底在小怜自己身上,也许她也不想这样,可她的大脑忠实地执行了她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意愿——她痛恨、抗拒来自小秋的肾脏。”
对于父亲而言,最痛心疾首的莫过于子女反目、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已经全部遇到,我想说些话,可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他将一本日记本放到我面前,“这是小秋的日记,日记本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她从能写字起,就习惯于对着日记本倾吐喜怒哀乐,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她出车祸前。”
我心中的疑点终于全部弄清楚了,“许伯伯知道许秋小时候对麻辣烫所做的事情?”
许伯伯沉默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哀恸和自责。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日记本给我?是要我告诉麻辣烫你知道她所承受的一切吗?你为什么不亲口告诉她?”
“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女儿,特别是今日所有的‘恶果’都是我当年植下的‘孽因’。
如果我能在娶阿云前先和小秋商量,先征询她的同意,注意保护她的心理,也许她不会那么恨小怜;如果我能早点儿发现小秋是什么样的孩子,早点儿教育她,也许根本不会有后来的车祸;如果我能对小怜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她的精神不会长年压抑,也许她的肾脏根本不会生病。
我很想解开小怜的心结,可我无能为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和小怜将近三十年的隔阂,不是说我努力就能立即化解的。
我把这本日记给你,是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请你留住她!”
坐在我面前的男人脱去了一切世俗的华衣,他只是一个早生华发、悲伤无助的父亲。
我把日记本抱到怀里,坚定地说:“我会的,因为我也不能再承受一次亲人的死亡。”
我和许伯伯一前一后地出来,许伯伯和陆励成打过招呼后返回了病房。
我坐到宋翔身边,“宋翔,麻辣烫肾脏衰竭的速度非常快,她已经半失明,照这样的速度下去,她恐怕根本等不到合适的肾脏。”
宋翔木然地看着我,曾经朝气蓬勃的眸子泛着死气沉沉的灰色。
刹那间,我因为麻辣烫而对他的怨气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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