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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站了好半晌,才呆呆地走开。
她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大黑梢门,不由地腾起一种厌恶的情感。
她心里又是生气,又是难过。
刚才来的时候,她是多么兴奋呵,她满心企待着,李能会把她接在小屋里,关起门来,开始一场低声的亲切的交谈,然后筹思一个巧妙的对策。
在过去艰难的年月里,每当敌情严重的时候,或者是上级布置下一件重要任务,在灯光暗淡的小屋里,在夜色迷蒙的庄稼地,有过多少这样的交谈呵;尽管有时争得面红耳赤,可这是同志间才有的那种亲密、坦白和随便的谈话呀。
而今天,她在李能的台阶前站了半天,竟连一句热情的话都没有,连往屋里让一让都不敢张口。
……他究竟要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她抬头望望,太阳已经偏西了,柳树上一树蝉声,叫得人心烦。
她现在去找谁呢?自从老支书和老村长这两个凤凰堡的“顶梁柱”
南下之后,村里的党支部只剩下五个支部委员:新任的支部书记是人们常说的那种“老好子”
,怕得罪人,在支部发生争论时,常常是模棱两可,摇摆不定。
大军渡江前,调南下干部,他也不愿去;胜利后,他听到出去的人当了县区干部,又后悔不及,现在跑到城里找他的老战友“找工作”
去了。
再就是村长李能,已经觉得担任村里的工作,对他的发家致富是一个妨碍。
还有一个是青年团支部书记,出外办事还没回来,剩下的就是小契和她了。
在村里发生了严重的敌情,地主阶级和一切封建渣滓们又蠢蠢欲动的时候,连支部委员们也召集不起来,大妈的心里怎么会不着急呢?她感觉到,胜利了,和平了,乡村的工作反而不如在战争的年月里来得顺手。
“问题一定要解决,决不能让谢清斋他们奓刺儿!”
大妈这样想着,拢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擦擦脸上的汗,就往小契家里走去。
小契住在老村北,紧巴着村边儿。
这是一个十分破旧的院落,说它破旧,还不如说是滑稽,你就是走过几个省,也难看到这样的地方。
院子里的几面墙都没有了,可是惟独那个砖门楼却好端端地立在那儿。
仿佛向人表示:“既然我的主人把我留在这儿,我只好听命;至于你们,客人们,你们爱怎么进来,那就一切悉听尊便。”
原来,这也是分地主的一座院落,三面都是砖墙。
几年前,小契已经故去的妻子建议养猪,没有砖垒圈,小契就把墙拆了一个豁口,打算日后补上。
谁知这个盖房砖不够了要借50,那个要垒鸡窝没有砖要借30,既然墙拆开了,小契也就一律慷慨答应。
这样,渐渐墙拆光了,就只剩下那座孤零零的被遗忘了的门楼,成为小契家最独特的标志。
大妈向院子里一看,里面也乱得厉害。
墙角里堆着断了把儿的木锨,破了的犁铧,剩了两股的三股叉等等杂物。
窗台上堆着男人、女人和小孩的破鞋,还有几个长了一层红锈的臭了的手榴弹。
房檐下垂挂着山药干、破鱼网和十几张野兔皮。
大妈看了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走进院子。
“小契!”
大妈叫了一声。
听听没有动静。
她料想小契酒还没醒,就推开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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