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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而龙料想不到结局会是这样,而且来得如此之快,突然间,那根本来难以捉摸的线,像琴弦一样咯嘣一声断了,寻人破谜的乐曲,至此中断,成为绝响。
他现在不是懊丧,不是失悔,而是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打过几天仗的指挥员都懂得,本来打算合围之后。
聚而歼之,但是,忽然发现自己扑了个空,那么,毫无疑问,倒有被敌人反包围的危险。
现在,在决定性的一步上,他输了一筹,晚了,昨天夜里才断的气,真是会巧到这种程度,令人咋舌。
很像一场田径对抗赛,他于而龙失去了当年游击队长那股猛冲猛打的劲头,以致落在了那位殷勤好客的县委副书记的后面。
这种一晃而过,失之交臂的局面,近年来,他大概不止一次地碰到过。
可这一回,游击队长决不轻易地丢手了,尽管小试锋芒,但双方已经形成剑拔弩张的形势,于是,他像过去多次在战斗中交手失败那样,马上撤退了。
他告别了老迟,告别了陈庄,独自往三王庄划去,看望芦花的坟。
他在石湖上边划边想:要是去年十月以后,就立定主意回乡,那该多好?或者此次回来,不是乘坐慢腾腾的火车和轮船,而是坐飞机的话,或许可以抢在那个县委书记前头,见到要寻访的船家老汉吧?
他埋怨着,说起来,多少有点怪罪自己的女儿:“莲莲,莲莲,都是你哦……”
几乎每年春季,他们全家(主要是陪着这位掌上明珠写生),总是去西山脚下春游,欣赏那寺院里几株迟开的玉兰,差不多已经成为惯例了。
当人们在沉闷混浊的空气里,蛰伏了整整一冬以后,在微寒末艾,春意初兴的田野里,呼吸着解冻后新鲜的泥土香味,车受着不算强烈,但也相当温馨的阳)亡,它明明亮亮地照射着你,暖暖和和地抚慰着你,确实产生一种舒展解放的幸福。
再比不上今年的春天,一九七七年的春天,给于而龙留下的印象如此深刻,尽管他不是诗人,也好像有着连珠似的绝妙诗句,要从胸臆间迸发出来。
于是他心血来潮了,向全家人倡议,今年春游,换个地方,和大伙儿一块去挤挤公园,看看那些多年来未曾展开的笑脸吧!
于莲马上不乐意了,脸板了起来。
做父母的至今也不明白,每年都去西山画玉兰,成了不能破的规矩,是为了什么?
甚至去年,那个相当凄凉的春天,一个失去巨人,万民痛哭的春天,他因为冠心病发作,卧病在床,无法陪她去西山,以为她也许作罢了吧?谁知她还是拉着弟弟做伴,到那个古老的寺院逗留半天。
全家谁也猜不透其中的隐秘,然而她还是去了,而且画回来一幅令人失望的画,她拿给躺在病床上的于而龙看:“好吧?爸爸!
”
玉兰,是她喜爱的画题,也是她拿手的好戏,在她笔下的那种木本花卉,永远是神采奕奕,栩栩如生的。
但是,他哪里想到,在画幅上,看到了一个凋谢的春天,地下是落英缤纷,树上是残花败朵,和于莲的一贯笔法大相径庭,是一幅非常暗淡和绝望的画,于而龙看了以后,由不得感到心前区发紧憋气。
第二次失败的这位游击队长,在他的单人病房里,感叹系之地说:“也许今年去晚了,没赶上花期,像我一样,已经谢了。
”
“我认为不晚,爸爸。
”
“不晚?”于而龙望着那对芦花式的眼睛。
“当然,不会晚的,还包括你。
”
“我?”
“我和弟弟议论过你,爸爸,你不会真的颓丧下去的。
病绝不能挫折倒你,你是应该死在沙场上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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