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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却又不可笑。
您可以相信,年轻姑娘到这年龄,无论读的是好诗还是歪诗,是感情纯真的诗还是骗人的诗,她们都不在乎。
对她们来说,诗只不过是解渴之杯罢了,她们根本不注意酒的本身,酒还没喝,她们的心就已经醉了。
这位姑娘就是这种情景,她的憧憬已经装满了杯子,使她的眼睛也发出了光彩,指尖在桌上微颤,走起路来步履显得奇特、笨拙,但却又很轻快,带着一种飞跑和恐惧的风韵。
看来她渴望同人说话,倾诉她充溢胸中的一切。
但是这里没有人,只有寂寞,只有毛线针左右碰击的单调声音,只有这两位妇人的冷冰冰的、多疑的目光。
一种无限同情之心在我身上油然而生,可是我又不能接近她,这是因为,首先,在女孩子此刻的心目中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是没有吸引力的;其次,我讨厌跟全家结交,尤其讨厌跟上了年纪的家庭妇女结交,这就排除了我去接近这位姑娘的任何可能性。
于是我就试着做了一件奇怪的事。
我想:这位年轻姑娘还没有开始独立生活,阅历不深,大概是初次到意大利——在德国,意大利被看作是浪漫主义爱情之国,是那些罗密欧们之国,那里,背地里在谈情说爱,还有扇子落在地上、寒光闪闪的匕首、假面具、少女的伴娘和温存多情的书信。
那是由于受了英国人莎士比亚的影响,其然莎氏自己从未到过意大利。
她一定在做着风流艳梦,但又有谁懂得少女的梦呢?这些梦如飘浮的白云,毫无目的地在蔚蓝的苍穹里浮移。
这些如云的梦,黄昏时分总是染上灼热的色彩,先是紫色,随后又燃成火红。
她觉得,在这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都不会使她感到意外。
于是我就决定给她虚构一个神秘莫测的情侣。
“当天晚上我就写了一封缠绵的长信,既谦恭又尊敬,用了许多奇特的暗示,信没有签名。
信里没有提什么要求,也没有作什么许诺,既热情奔放,又含蓄有度,一句话,像是从诗集里抄来的一封浪漫的情书。
我知道,她因为心潮激荡,所以每天总是第一个去吃早饭,于是我就把这封信叠在餐巾里。
到了第二天早晨,我从花园里对她进行观察:只见她猛吃一惊,大为诧异,她那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一直红到脖子。
她困惑地环顾四周,全身震颤,以小偷似的动作把信藏了起来,随后就神情不安、激动烦躁地坐着,早点几乎连碰都没有碰就走了出去,走到外面那浓荫覆盖的、很少有人涉足的小路上揣摩这封神秘莫测的信去了……您想说什么?”
刚才我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动作,因此得解释一下。
“我觉得这很冒失。
您难道没有想过,她可能会去查问或者——这最简单——去问跑堂的,餐巾里怎么会有封信?或者她不会把信交给她妈妈吗?”
“这我当然想过。
可是假若您见过这位姑娘,这位怯懦而可爱的造物,连说话声音大了点都要怯生生地向周围瞧瞧,那么您就什么顾虑也没有了。
有的少女很害羞,您可以对她们大胆妄为,因为她们束手无策,宁愿吃哑巴亏,也不去告诉别人。
我笑嘻嘻地从后面看着她,为自己开的这个玩笑取得了成功而暗自欣喜。
这时她又回来了,我突然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怦怦直跳:这姑娘完全变了,脚步也变了。
她方寸大乱,思绪不宁地走来了,脸上泛着红晕,一种甜蜜的窘态使她显出笨手笨脚的样子。
一整天她都是这样。
她的视线射向每一面窗户,仿佛在那里可以把这个秘密抓获似的。
她的目光盘绕在每个过往行人的身上,有一次也落到了我的身上,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它,免得眼睛一眨露出马脚,但是就在这飞逝的瞬间我感到她的疑问像一团火,这使我大吃一惊,多年以来我又感觉到,往一个少女的眼睛里洒进第一个火星,这比开什么玩笑都更加危险,更加诱人,更会毁掉一个人。
后来我见她坐在两位德国太太中间,手指没精打采地织着毛线活,有时匆匆往衣服上触摸一下,我肯定,那里准藏着那封信。
这场游戏吸引着我。
当天晚上我给她写了第二封信,以后又接连几天给她写了信:在我这些信里去体会一个恋火中烧的青年男子的感受,并虚构出越烧越炽烈的恋火,这成了吸引我的一种奇特而激动的神奇力量,成了令我着迷的癖好,仿佛猎人在安放圈套或把野兽诱到他的枪口上来的时候所具有的那股劲头。
“我取得的成果简直无法描述,几乎是可怕的,要不是这场游戏使我如此着迷的话,我早想停止了。
她走路的步子变得轻快而杂乱,像跳舞一样,她的脸庞微微发烧,现出一种奇特的美丽,她夜里准是睡不着,在期待着早晨的情书,因为一大早她的眼眶发黑,眼里闪烁着一团火。
她开始注意自己的打扮了,头发上插着花,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一切东西,显出无比的温柔,她的眼光里总含着一个疑问,这是因为从我这些信里所提到的千百件生活琐事里,她感觉到写信人一定就在她的近处,像是缥缈的精灵爱丽尔【3】,奏着音乐,在她身边飘荡,窥视着她最最隐秘的活动,但又不愿让人看见。
她显得如此之快乐,这个变化就连两位迟钝的太太的眼睛也没有逃过,她们有时以慈祥而好奇的目光盯着她那匆匆走过的身影和花朵般绽开的面颊,然后就含着隐隐的微笑打量着。
她的声音变得优美动听,变得响亮、清脆而大胆,她的喉咙常常有点发抖、发胀,仿佛突然要用升高的颤音欢呼般地唱出来,仿佛……但您又在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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