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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在另一间房里,也能听见母亲的床要一直摇晃到深夜。
她浑身抓挠。
第二天早晨醒来,就看见她的脖子上、胳膊上、腿肚子上都是抓挠出来的血痕,一道道地从心口那里蔓延开去,看不见是怎样消失的。
抓挠成了龙秋月的一种习惯,甚至成了她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后来方世初也请大夫来给母亲看过,但她的身体没有什么毛病。
她是心里苦,无药可治的苦。
方世初想,在母亲把自己的身体抓挠出一道道血痕的漫漫长夜里,她丈夫大概正搂着自己的女秘书温香软玉一般的*身体在一个被窝里与美梦厮伴吧。
有一种气味是如此浓烈,方世初嗅到了。
每当他放松对父亲的警惕时,这种气味就会及时出现。
坟脚下的那些刚长出来的嫩草被方世初踩得快要看不见了,却散发出很浓烈的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香气。
他一边想一边像驴推磨似的绕着圈子,不觉间已绕着母亲的坟头踩出了一个圆圈,不可思议地把那个坟围在里面了。
方世初将脚步缓慢地收住,看着自己踩出来的这个怪圈不免有些惊疑。
但脚步能收住,心却收不住。
父亲骂他只认得钱,狠心的父亲却试图用钱来折算母亲付出一切的痛苦,这是最让方世初痛恨的。
这恨中又搀杂了很多别的什么,他恨的又不像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人性。
方世初对叔本华的书是很着迷的,叔本华曾经发誓要把牟利的人扔出宇宙,方世初也时常会有这样一种冲动。
可谁又能把一个这样的人扔出宇宙呢,这个世界早已被有钱人把持了。
方友松有钱,他扔掉了妻子,现在又要扔掉他儿子了!
梦城 第二十四节(1)
投标结果迟迟没有公布,方友松只觉得心里空得慌。
他感到非常失落。
好像也不全是为了中没中标的事,自从儿子那天赌气出走后,这心里就有些没有着落了。
投标之前,七七八八的事把心填满了,还不太觉得。
现在人一下子闲下来了,每天晚上回来,早晨起床,看见那间默默地空着的房子,在空空荡荡的一瞥中,不管它的哪一个角落,都有儿子的身影,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反倒看得更清楚了。
他承认,他想儿子了,想得心里满是无法言说的酸楚。
这酸楚,就靠着对儿子童年时的回忆来抚平了。
留在过去里的那个儿子,好像才是他的亲儿子。
他让黄岚留在城里继续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一个人开车去黄龙洲找儿子。
还好,轮渡码头上没有堵车,到黄龙洲时地里的露水还没干。
龙富贵赶着一头牛扶着犁正要下地,方友松看见了,揿了一声喇叭。
龙富贵像是没听见。
方友松知道龙富贵有些耳聋了,又连揿了几下。
那头牛还以为是另一头牛在叫呢,扭过头来长哞了一声。
龙富贵也把头扭过来了,正好看见方友松从车窗里探出来的脑袋。
他没走过去,等着方友松过来。
方友松过来了,说:“忙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