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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虞所谓罪福,乃论作事之善恶,非论舍财之多少,金钱虚耗,舂煮难逃,向非恃佛之故,又安敢纵恣至此耶?语讫长号,诸囚亦皆痛哭,乃知其非人也。
夫六经具在,不谓无鬼神,三藏所谈,非以敛财赂,自儒者沽名,佛者渔利,其流弊遂至此极。
佛本异教,缁徒藉是以谋生,是未足为责,儒者亦何必乃尔乎?
倪媪,武清人,年未三十而寡,舅姑欲嫁之,以死自誓,舅姑怒,逐诸门外,使自谋生。
流离艰苦,抚二子一女,皆婚嫁,而皆不才,茕茕无倚,惟一女孙度为尼,乃寄食佛寺,仅以自存,今七十八岁矣。
所谓青年矢志白首完贞者欤。
余悯其节,时亦周之,马夫人尝从容谓曰:君为宗伯,主天下节烈之旌典,而此媪失诸目睫前,其故何欤?余曰:国家典制,具有条格,节妇烈女,学校同举于州郡,州郡条上于台司,乃具奏请旨,下礼曹议,从公论也。
礼曹得察核之,进退之,而不得自搜罗之,防私防滥也。
譬司文柄者,棘闱墨牍,得握权衡,而不能取未试遗材,登诸榜上。
此媪久去其乡,既无举者,京师人海,又谁知流寓之内,有此孤嫠?沧海遗珠,盖由于此。
岂余能为而不为欤?念古来潜德,往往借稗官小说,以发幽光,因撮厥大几,附诸琐录,虽书原志怪,未免为例不纯,于表章风教之旨,则未始不一耳。
卷十五 姑妄听之一
余性耽孤寂,而不能自闲。
卷轴笔砚,自束发至今,无数十日相离也。
三十以前,讲考证之学,所坐之处,典籍环绕如獭祭;三十以后,以文章与天下相驰骤,抽黄对白,恒彻夜构思;五十以后,领修秘籍,复折而讲考证。
今老矣,无复当年之意兴,惟时拈纸墨,追录旧闻,姑以消遣岁月而已。
故已成滦阳消夏录等三书,复有此集。
缅昔作者,如王仲任、应仲远,引经据古,博辨宏通;陶渊明、刘敬叔、刘义庆,简谈数言,自然妙远。
诚不敢妄拟前修。
然大旨期不乖于风教,若怀挟恩怨,颠倒是非,如魏泰、陈善之所为,则自信无是矣。
适盛子松云欲为剞劂,因率书数行弁于首,以多得诸传闻也。
遂采庄子之语名曰姑妄听之。
乾隆癸丑七月二十五日,观弈道人自题。
冯御史静山家一仆,忽发狂自挝,口作谵语云:我虽落拓以死,究是衣冠。
何物小人,傲不避路,今惩尔使知。
静山自往视之曰:君白昼现形耶?幽明异路,恐于理不宜;君隐形耶?则君能见此辈,此辈不能见君,又何从而相避。
其仆俄如昏睡,稍顷而醒,则已复常矣。
门人桐城耿守愚,狷介自好,而喜与人争礼数,余尝与论此事,曰:儒者每盛气凌轹,以邀人敬,谓之自重。
不知重与不重,视所自为,苟道德无愧于圣贤,虽王侯拥彗不能荣,虽胥靡版筑不能辱,可贵者在我,则在外者不足计耳。
如必以在外为重轻,是待人敬我我乃荣,人不敬我我即辱,舆台仆妾,皆可操我之荣辱,毋乃自视太轻欤?守愚曰:公生长富贵,故持论如斯。
寒士不贫贱骄人,则崖岸不立,益为人所贱矣。
余曰:此田子方之言,朱子已驳之。
其为客气不待辩,即就其说而论,亦谓道德本重,不以贫贱而自屈。
非毫无道德,但贫贱即可骄人也。
信如君言,则乞丐较君为更贫,奴隶较君为更贱,群起而骄君,君亦谓之能立品乎?先师陈白崖先生,尝手题一联于书室曰:事能知足心常惬,人到无求品自高,斯真探本之论,七字可以千古矣。
龚集生言,乾隆己未,在京师寓灵佑宫与一道士相识,时共杯酌,一日观剧,邀同往,亦欣然相随,薄暮归,道士拱揖曰:承诸君雅意,无以为酬,今夜一观傀儡可乎?入夜至所居室中,惟一大方几,近边略具酒果,中央则陈一棋局,呼童子闭外门,请宾四面围几坐,酒一再行,道士拍界尺一声,即有数小人长八九寸,落局上,合声演剧,呦呦嘤嘤,音如四五岁童子,而男女装饰,音调关目,一一与戏场无异,一出终——传奇以一折为一出,古无是字,始见吴任臣字汇补注,曰读如尺,相沿已久,遂不能废,今亦从俗体书之——瞥然不见,又数人落下,别演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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