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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睦前一世去陕西出差时,从早到晚满满的行程令她错失了在八百里秦川跑一跑马的机会,一直引以为憾,直到现在才知道驰马八百里是什么感觉。
宣城位于丹阳郡宛陵县旁,八百里的路程对于一个没有汽车,没有飞机的时代简直如同一场噩梦,尤其是那么多人一起驰马。
骑兵成阵,马踏若雷,看着好像是气势滚滚,轰轰烈烈,仿似挟带着冲破一切的力量,威风得不得了……其实在这毫不开阔的地界混在一群人当中跑马,就等于跟着吃灰!
更何况,他们必须途径的九江郡还是袁术屯兵的主要所在。
要避开袁术的耳目兵马,又要抓紧时间赶路,大路大道不能走,有城有镇不能进,全找些山林荒地,浅水小道,她提前想到了路上会磨破大腿,绑了布条减轻摩擦,却没想到被八百精骑牢牢护在队伍正中,和她在草原上一马当先的跑完全不一样,前后左右都是踏得飞溅起来的烟尘飞土,仿佛腾云驾雾一般,连四周的人影马身看出去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李睦正被扑面而来的尘土飞石呛得一头一脸都是灰,又不敢松开缰绳腾出手来遮脸,眼角余光瞥到周瑜驰近,只抬头眯起眼瞄了一下,眼睛就立刻进了尘,一阵刺痛,直逼出泪水涟涟,隐约听到周瑜似乎说了句什么,可耳畔风声呼呼,马蹄隆隆,他又没有刻意提高声音,只一晃间,根本就听不分明。
好不容易天色将暗,令旗招展,八百骑兵前军倏尔向两侧散开,后军纷纷勒马,一时之间,战马急嘶,和兵士喝声此起彼伏,疾驰中的队伍由纵队变为横队,停了下来。
李睦没看到令旗,只看到周身四面的兵士队形骤然发生变化,心里一凛,还以为遇到了敌袭要变阵迎敌,匆匆忙忙急拉缰绳,却还是慢了一步,向着已经停下来的前军方向就冲了过去。
疾驰的骑兵冲击力极大,马速的惯性之下也最忌突然收步停顿,只要前军中有人贸然停下,后队收不住步子,便会将前队冲散,甚至还会发生坠马踩踏的惨剧,所谓骑兵难御,正因为如此。
固而当前领队的高顺直到开阔之处方才下令停步休整,前军先行散开,给后军留出一大块缓冲区,后军就算没来得及勒住马,也不至于冲乱了自己的阵脚。
于是李睦这么一冲,便直接从前军空出来的区域冲到最前头,这才发现不是敌袭,而是放马吃草饮水的休整时间到了。
从马背上连滚带爬地滑下来,李睦小心翼翼地从绳圈中抽出脚,免得整个脚踝都套进去被马拖着走,只觉得浑身上下好像散了架一样,腰骨更像是要断了似的直不起来,两条腿更是踩一步就轻飘飘,软绵绵地,打颤得几乎走不动路。
抹了把脸,眼里是土粒子,嘴里也是土粒子,整个人举手投足一动就扬起一蓬尘,她也顾不得去拿马背上的干粮,摇摇晃晃地先奔着朝水边而去。
所有的马都赶到下游,兵士们离得不远,却都先不急着饮水洗漱,而是把上游辟出来之后,立刻就地啃起了干粮。
倒就剩了李睦一个人趴到水边漱口洗脸,眼睛都揉红了还是丝丝刺痛,恨不得把整张脸都浸到水里去漂一漂。
“此处只是稍歇就走,时间不多。
吃了干粮再洗,待再下一次休整,就要在宣城之外了。”
周瑜也拉了马去水边,转头看到李睦正洗脸,不禁皱着眉来将她叫回去。
行军在外尘土泥泞最是寻常,别说现在只是稍加休整,给战马饮水吃草缓口气,就算是时间充足,能让她洗干净了,之后再赶路一跑,还不是照样满身尘土?有洗脸的时间,倒不如安安定定坐下来吃些东西裹腹,赶路时就算能腾出手来掏干粮,颠簸的马背上也咽不下去。
李睦听到周瑜的声音,心知他说得没错,这时候抓紧时间吃东西最重要,胡乱抹了脸上的水珠用力眨了眨眼,感觉眼中的刺痛感总算减轻了不少,这才回头应了一声,拍了拍衣襟上的水渍站起来。
周瑜走到近处,只见李睦一双眼睛通红,眼角还有些肿,鼻尖被溪水浸得微微发红,额角的碎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侧,将她一双英气勃勃的入鬓长眉遮去一半,整个人顿时添了几分柔弱娇怜之气,不禁一愣。
“看什么看!”
水中倒影她不是没看见,自然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就像是哭了三天三夜一样见不得人,被周瑜盯着一看,立马瞪了眼一跺脚,“不过是被扬尘迷了眼,拿水冲洗了就好!”
怎奈眼皮子肿得这一瞪眼也没什么气势,李睦只能拿在水里泡得冰冷的手背捂在眼上。
然而手背才压到眼睛上,就被周瑜一把扯下来。
李睦只当他还要看好戏笑她,眉毛一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盯着他脸上连尘土都掩不住的红印青痕,正要甩开手,却不妨手里突然多了件东西。
一怔之下,她手一紧,一个白色布包——这布包李睦却是眼熟,她马背上也有一个,正是用来装干粮的。
然而,拿手一捏,只觉得里面厚厚的一块,大概有巴掌大小,似乎又不像是干粮。
抬头只见周瑜走到水边,也不知从哪里拿了块帕子往水里浸了浸,又拧起来,回身见她捧着那布包不动,不由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扬起下巴朝外点了点,笑道:“此处避人,倒是刚好。
若叫人见了,与上下将士同其甘苦之名可就难存了。”
李睦听出了他话里戏谑之意,却一时没明白什么同甘苦之名。
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这河道不够宽,八百匹骏马疾驰之后争相饮水,马头攒动,成群结队,饶是训练有素不至于因争抢而相互踢踹踩踏,却还是将整条河道挡了个严严实实,仿佛一大堵活动的围墙,将她和周瑜与其他正在休整的兵士一隔为二,除非踮起脚往这边张望,否则怕是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