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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风刮得满地落叶,败枝枯草,寒鸦悲鸣,关七爷将赵爷从马车上搀扶下来,径直奔了上房。
众人早已等候在那里,见赵爷进来,客客气气地给他敬上烟袋茶水。
继业尚未开口,眼泪已止不住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继业跪在祖宗灵位前,焚香哀号道:“贤明的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白继业有罪!
都说家有孝子永不息嗣。
想我白家,老祖宗有功公同治年间携妻儿闯关东定居东荒之地,垦荒、放山、淘金,开当铺、作贸易,几代谨慎勤俭,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方积攒下这份来之不易的家业……可怜我白家几世赫赫扬扬,到头来却败在了我这不肖无能之人手里。
难道,我显赫一时的东荒地白家,真的要落得个树倒猢狲散的结局吗?……呜呜!”
赵爷亲历过自家从鼎盛到衰落这一痛苦的过程。
想当年,赵家是何等的显赫啊,可转瞬间便就灰飞烟灭了,以往的胜景皆成了镜中之花,水中之月。
古词里有一句,叫做“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自从经历了自家从繁荣到衰落的演变,他对这句古词的体会尤为深刻。
那时候,自己尚在年轻,左右不了局势的发展走向,若干年后白家也出现了混乱,他自然会为白家深感惋惜,难道白家也要重蹈赵家的覆辙吗?听见继业在哭,赵爷的心头不禁涌起一阵深深的酸楚。
赵爷直言不讳地说:“食尽鸟飞独存白地,令公仙逝日子不多你们便闹着要分家,想必都铁了心肠也自有你们的道理,我也不便多问。
既是你们兄弟信任瞎子我来做这个保,我也不好再推辞了。
不过,我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倘若有个差迟偏费,有个吃亏占便宜的还望能念及同乡故土的情份上,别太过于计较才行。”
大爷继卿连忙说:“赵爷您尽管放心好了,今天这个家就让您当了,自然是您说啥就是啥,我们决无二话可讲……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听见他这么说都胡乱点头,齐声响应:“请先生做主便是,我们弟兄自然是相信您的能力和为人。”
白家大爷的态度十分明确,其他两位年长的爷则反应不一:二爷的秉性叫人摸不准看不透,不管谁说什么他都点头称是。
他的眼神儿也有点问题,左眼上长了个玻璃花儿,多年养成了爱擦灯罩的习惯,从一开始就拿着块搌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吊灯的玻璃灯罩,不停地往灯罩上哈气,还自言自语着:“把灯擦亮亮的,看什么都清楚……”
他的言行叫人搞不清他的立场;三爷看着像是积极拥护分家的,可只要他一跟着大爷随帮唱影地附和想说几句的时候,他夫人就总给他使动静儿,他就不再出声了。
年幼的继臣尚不能理解什么是分家,分家对他能带来什么影响。
分家的过程说复杂也不复杂,傍晚时分结果就出来了。
一切都是经过赵爷缜密的算计和精细的调配,兄弟五人平分的好地次地的搭配比例与全部土地优次的比例一致;在房屋的分配上,按照满族人家西大东小的规矩,依次均分了两进两出二十九间正偏房宅,只将院套门楼和甬道还有四角的炮台以及牲口棚作为家族公有。
各地买卖分号的账目将由管家梅先生负责派人清算,把所得利润配给各房;不能维持的买卖关张变卖,所得本钱依旧按股平分;炮手不能遣散,豢养的花费由各房头分摊;粮食也是一样,总体秤量,以十五岁为区别成年和未成年的界线,按照每枝的大小人口数量进行分配;骡马牲口也同样按优劣搭配分成五份。
五少爷尚在年幼,他愿意跟谁由他自己做决定……这些基本原则都是在掌灯之前由赵爷提出的。
在这个基本原则的指导下,经过进一步修改补充最后达成共识。
天擦黑,二爷的灯也好像擦满意了,他亲自动手搬了一张椅子垫在脚底下,将吊灯点亮。
虽说掌灯了,可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最后决断。
比如说,白家的祠堂怎么办?供奉的仙堂由谁来负责?类似这些都得有个落地的结果,不然这个家就不能算分。
厅堂明间悬挂的这盏伞罩的洋油吊灯,被二爷擦的一尘不染,可光线分布还是不太均匀,有的地方亮一些,有的地方看不太清楚,尤其是灯底下有笸箩大小的一片黑暗。
大爷不作声,其他人也都心事重重地面面相觑。
继臣早被瞌睡折磨得摇摇晃晃,大爷拉了他一把,让他坐正,他睁开眼睛看看,又睡了……
赵爷眼睛虽然看不清心里却豁亮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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