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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虽然尚算平静,心思却在狂转思考如何自救。
牛车缓缓行驶,庾亮闭目养神,并不看沈哲子,耳朵却在仔细听车厢内微小动静。
少年并未骚动不安,显然还没猜到迎接他的是什么。
这让庾亮放宽心之余,也不免有些惋惜。
一个少年能够在即将觐见皇帝的情况下尚能保持冷静,这已经是远超同龄人的特质了,可惜注定将要夭折。
他自然猜不到,沈哲子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心里已经骂遍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眼下愤怒已经于事无补,眼看着牛车行上驰道,沈哲子开口冷笑两声,待庾亮睁开眼望向自己,他才说道:“庾公清望卓著,掌台省机要,何苦要谎言诈我区区一个小童?”
听到这话,庾亮顿时有些不淡定,脸色变了一变,同时身体下意识挪了挪,语调略显干涩道:“何出此言?”
“我只是一个白身小民,未有显名事功,又何幸能拜谒阙下?”
沈哲子微露愤慨之色,大声道:“今次入台城,大概我要长居于此,与徐州、历阳之子弟长相作伴了吧?”
闻言后庾亮暗松了一口气,这少年确实不凡,居然能够想到朝廷要羁押他为质。
只是眼界尚浅,或是不知人世险恶,纵然有所猜测,也偏谬远矣。
“你多虑了。”
庾亮只是淡淡回了一声,便不再多说。
沈哲子却作固执状,继续说道:“徐州、历阳,俱属寒流,家无恒产,挟流民之众以自固。
裨得军功而显贵,朝廷用之形胜要害之地,他们请子为质,自剖心迹,朝野安心。
可我家世居武康,家业于此,怎同刘、苏之流!”
庾亮被少年喋喋不休弄得烦不胜烦,冷着脸说道:“刘遐、苏峻并未请质。”
“没有?为什么?”
沈哲子先是一脸智计落空的羞赧状,旋即又充满好奇问道。
为什么?
庾亮本不欲再理会沈哲子,可是听到少年最后一个问题,错愕少顷,旋即自己心内也生出疑惑,是啊,为什么?
就连区区一个小童都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刘遐、苏峻难道不知?他们为什么不派子弟请质于朝?虽然一个质子能起到的实际效果几近于无,但这是一个态度问题!
庾亮此前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那是因为在他观念中,始终将这些流民帅当做客军,心存警惕戒备,觉得朝廷并不能有效钳制,换言之压根不将之当做伏于王化的臣子。
因此对于这样一个显眼的问题,反而给忽略了。
可是现在这二者,一守徐州重镇,一镇历阳西藩,已成肘腋之患,芒刺在背。
请子为质,理所当然,这是一个政治表态,示意自己直接受朝廷调度辖制。
满朝上下,位列方镇者,哪个能够例外?王氏高门,宿将陶侃,就连新晋方伯沈充,就算没有直系子弟,也有大量宗亲族人在建康定居。
一旦意识到这个问题,庾亮心内就不免自省,决定稍后一定要辟刘遐、苏峻等人子弟到建康来为郎官掾属。
无论他们作何感想,这是一个原则性的制度问题,不容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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