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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一定是去奥斯威辛呢?这些来自特莱西恩斯塔特的犹太人多数都曾听说过奥斯威辛。
有的人还收到已经到达那里的人寄来的明信片——虽然近来已有很久没有明信片寄来了。
这个地名引起了一种模糊的恐怖,还令人想起一些阴森可怕、难以置信的小道新闻。
不,没有理由认为他们是去奥斯威辛;再说,即便是去那儿,也没有理由认为那儿的情况一定会象传说的那样可怕。
这就是娜塔丽在车上觉察出的一般人的心理。
她心中更有数。
她始终不能排遣开班瑞尔。
杰斯特罗带来的那些消息。
她更不愿被一些幻想所欺骗。
因为要活下去,要重新看到路易斯,她就必须冷静地去想。
她坐在破裂透风的地板上,经过漫长的黑夜和白天,又饥又渴,被臭气熏得难受,牙齿和骨节都随火车的震动打战,这样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过去,她倒是有充分的时间去思考。
这一次突然和她叔父分离后,她头脑清醒了,意志更坚定了。
她只不过是向东方进发的火车上一群默默无闻的人当中的一个,此后她可要靠自己了。
党卫军把这些犹太人赶上牲口车时,没有点名,只计算了一下人数。
埃伦。
杰斯特罗仍旧是有身份的,仍旧是有名气的,仍旧是一位长老,仍旧是一位“知名人士”
,所以他在前面卧车里。
而她却是一个无名之辈。
在盟军还不曾全部击溃但已呈败象的德军之前,无论把这些人送到哪里去,大概总会派给埃伦一些文书之类的工作,让他活下去吧。
也许,到了那里,他又会找到她,又会保护着她吧;然而,单凭直觉,她已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看到埃伦了。
当一个人确实相信自己要死的时候,那种心情对他是难堪的。
医院里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的病人,向电椅或者绞架走去的罪犯,风暴中留在沉船上的水手:既然这些人还会私下里怀着一种这一切都是幻想的希望,就会有人发出一声呼唤,把他们从昏问得无法透气的梦中惊醒过来;那么象娜塔丽。
亨利这样一个年轻健壮的人,乘在一列开往东欧的火车上,为什么就不可以抱这种希望呢?她在暗中这样希望,并且毫无疑问,整个运牲口车上所有遭难的犹太人也都这样希望。
她是一个美国人。
这就使她不同于其他的人。
只是由于一些离奇的遭遇,以及自己愚笨的错误,她才被关进了这一列火车;第二天夜晚,火车发出呻吟,放低速度,进了群山,曲曲折折地行经树木密布的盆地和悬崖绝壁的峡谷,慢腾腾地穿过月光照耀下的积雪,于是那些雪花就从车轮上晶莹灿烂地散布开来,随着阵风旋舞。
娜塔丽望着外面清幽的景色,身上冷得直哆嗦,想起了她大学四年级圣诞节去科罗拉多度假的情景;当时火车攀上落基山驶向丹佛,月光下的积雪也是这样纷纷飘散开来。
她在竭力回忆美国的往事。
将来会有那么一个时刻:她是死是活,要看她是否能够盯着一个德国官员,使他停下来考虑她的这句话:“我是一个美国人。”
因为只要一候到机会,她就可以证明这件事。
说也奇怪,她至今还保存着她那张护照。
折烂了、揉皱了、上面盖有“犹太区登记章”
的护照,仍旧藏在她那件灰色衣服胸前黄星标志下的口袋里。
德国人特别重视官方文件,并不没收它,也没撕毁它。
她在巴登一巴登时,护照被扣留了好几个星期,但是等到去巴黎时,又发还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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