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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文谦是那年冬天走的。
住院楼的楼层里还有位老人家,在边上的四人病房里,大约是一样的毛病,家里轮班来照顾。
谈梨来疗养院几次,几乎每回都能见着那个老人被家里儿女推出去晒太阳。
老人很和蔼,上了年纪戴着假牙,但是院里不太让戴,回回出去的时候都摘了,嘴巴就往里瘪着。
他每次见了谈梨,就用有点瘪的嘴朝谈梨笑。
谈梨也会回一个笑。
老人出院那天,谈梨也在。
她站在门口,听见医生压低声音对家属说,没多少日子了,还是带回去过个好年吧。
家属是个四十左右的女人,大概是老人的女儿,忍着泪点头。
谈梨还是站在门口。
她看见老人被轮椅推出来,身上盖着外套,他苍老得不像样的脸上布着深深的沟壑一样的皱纹,眼睛浑浊,扶在轮椅边的手攥得很紧,像悬崖下面枯老的藤蔓纠缠着藤蔓。
他原本是平静近呆木的,但轮椅被推出去一两米的时候,老人突然哭了。
他颤着手拉住推轮椅的女儿的手,抖着瘪下去的嘴:“……你最孝顺了,你跟他们说,我不想出院,,……我不想死……”
那个在医生面前忍了许久的女人,眼泪哗一下子就淌了下来。
但老人最后还是走了。
谈梨在空寂的长廊上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扶在门上的手都发僵了,她才回到病房。
谈文谦也一天天消瘦下去。
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就算醒着,很多时候也是意识不清的,望着天花板的眼神空茫。
谈文谦是孤儿,谈梨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亲,那些生意上的朋友闻讯来看望的,他并不肯见,所以左右也只有零星几个人出现,显得寂寥而单薄。
近年关时,有天早上谈梨来了,依旧是坐在他床边并不说话。
明明只有四五十岁的男人,老得像个六七十的老头子了,他躺在苍白的床上,睁眼望着窗外。
那天早上的太阳很好。
谈文谦突然说:“我今天很有精神,你推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谈梨抬起视线。
在她的记忆里,谈文谦一直很强势,他说一不二,发号施令惯了,一身装着端着的脾气。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听他用这么轻又不安的语气,问她好不好。
谈梨没说话,只站起身。
她放下手里的书,浅绿色的硬皮封皮,摸起来手感很好,是史铁生的《病隙碎笔》。
她按铃,让人送来了轮椅,在护工的帮忙下把谈文谦扶上去,推他往外走。
年底正深冬,p市的风极冷,冷得往人骨头缝里钻。
疗养院的广场里也没什么人了,喷泉结了冰,菩萨雕像高高在上,冷漠又悲悯地看着底下人们来来往往。
谈梨推着轮椅上的谈文谦,顺着平坦的石板小路,缓慢走着。
石板路旁栽着树,在寒冬里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和树干。
谈梨认不出它是什么。
她在心里想着的时候,听见轮椅里埋在毯子下的谈文谦说了句什么。
谈梨停下轮椅:“你说什么。”
“樱树,”
那个声音在冬日的风里听起来更加苍老无力,“它的花很美……”
谈梨推动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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