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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梦发现自己捧着饭碗、拿着筷子,正坐在饭桌前吃饭。
饭碗中的饭并没形成一个饱满的弧度,而是如同一个被移平一半的山坡。
樊母微笑,说:「曖,你隔两三日就上来食一餐饭,我不练一下厨艺怎行?总不能叫你次次上来都吃同一种菜。
」
樊梦又回復了听觉——他没有考究自己为什么一时听到、一时听不到,只是发现自己这次失去了的,是味觉。
但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把饭菜送入口,咬烂了,吞下去。
他觉得喉咙确是咕嚕的把一些咬烂了的食物吞下去,可他按了按胃部,感觉不到一丝饱涨感。
一阵低沉的法国号声响起(他猜那是法国号)。
樊梦甩甩头。
楚兆春跟樊母热烈交谈,樊梦感到自己跟他们之间立了一道很薄很薄的隔音屏,故此他无法听到他们的话语声,他们也无法听到法国号的声音。
法国号声转强。
樊梦夹了一条菜心往嘴里送,却觉得自己吃下一团空气。
「过去十八岁……」
樊母的脸淡出。
一种烟一样的黑暗扑面的往樊梦的脸薰来,他看了看楚兆春,见他的脸仍如同洁白的莲花,甚至泛着一种极淡而润的玉光。
「……够我没有后顾,野性……贪玩…」
光明如同一大批细密的针,直接扎上樊梦的眼球,禁不住使他眼眶分泌出泪水。
他用力揉着眼睛,揩去一点眼屎,随手抹上被子,迎面看上天花板凹凸的痕跡:左上角的像一根矮瓜,下面的是一张女人的侧面,没有眼耳口鼻……
樊梦意识到要将手机的闹鐘关上,那是陈奕迅的《陀飞轮》。
过往有人跟他说:令自己最快憎恨一首歌的方法,就是将那首歌校为响闹铃声。
樊梦对陈奕迅这首歌没太大感想,只是喜爱此曲的前奏音乐低回,清晨听来亦不刺耳,不会吵醒家人。
渐渐的,他每次用手机听歌时,一听到《陀飞轮》这首歌的前奏,就禁不住腰板一挺,眼睛一瞪,摆出一副睡醒时那种明明不想醒、却强逼自己醒过来的姿态。
暗笑自己养成一种规律的病态,像一个军人一听到国歌,就要敬礼了。
以前他对于这首歌很敏感,几乎是一响起前奏的头几个音节,便直起身子,摸过放在床尾书架——说穿了不过是一副悬空架在床尾附近墙壁上、一块用于摆风扇用的木板,有时也放上几本间书——上的手机,就关上响闹,然后在床上躺三十秒就起来。
但这一个月来,他的反应迟钝了不少,总是要到前奏过后、陈奕迅唱起歌来,他才肯醒。
在上上星期,一听到陈奕迅唱「过去……」就醒,上星期,听他唱到「……没戴錶……」才醒,前三天要听到「……有时间」才醒,今天竟要听他唱到「……野性贪玩」才醒。
樊梦不急着起床。
他今天要十点半回到中大,现在不过是六点半,有很多时间能在床上思索。
他不知自己最近出了什么事。
在梦里——比如是刚才「食饭」时——他分明是听到《陀飞轮》的旋律,却竟然拒绝醒过来。
他注意自己每当快要脱离梦境,梦中自己的五感会渐渐消失,先是听觉、到味觉、视觉、触觉……然后睁开眼。
但方才于梦里,他仍然执着于跟梦中的楚兆春食饭,而不肯醒来,直至连楚兆春的脸也模糊,他才睁开眼。
他在床上辗转变换身姿,皱紧眉头,心里慢慢的响起一阵鼓声,一阵紧似一阵,拍子愈来愈快,窝在棉胎中的身体发热,他唯有俯卧在床上,把脸埋入枕头,让体重将胸口压到床上,想用外力去平息这种不正常的跳动。
但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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