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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了解我必须作出各式各样的转换;必须为轮番地扮演伯纳德这个角色的那些个互不相同的人的出场与退场遮遮掩掩。
我对所处的环境异乎寻常地在乎。
在火车车厢里,我若是不先问一问——他是个建筑师吗?她是不是有点不愉快?我就根本没法在那里看书。
我今天敏感地注意到可怜的西默斯,他脸上长满了粉刺,万分痛苦地感到要给比莉·杰克逊留下好印象对他来说是太没希望了。
我为此感到痛苦,就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吃晚饭。
这件事,他会认为是我对他有好感,虽然实际并非如此。
这是真的。
然而,‘尽管近乎女人似的多愁善感’(我这是在引用给我写传记的人的话),‘伯纳德却具有男人所拥有的那种逻辑清晰的冷静头脑’。
所以,凡是给人留下头脑单纯的印象的人——这大体上讲是件好事(因为头脑单纯看起来自是一种美德)——总是那些在激流中保持安稳不动的人。
(我即刻就看见了一条鱼儿,它的鼻子冲着的方向与河水奔流的方向正好相反。
)甘农,莱赛特,彼得,霍金斯,拉朋特,奈维尔——全都是激流中的鱼儿。
不过你懂得,你,我那总是招之即来的自我(光是召唤而没有人来,肯定是一种折磨人的体验;那会使午夜变得空虚,还会昭示出总呆在俱乐部里的老人们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他们已经放弃了召唤那永不再来的本我的希望),你懂得我今晚所说的这些只能勉强地表达出我自己。
在内心里,当我是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人时,我同样是完整如一的。
我会热情奔放地表露同情;我也会像钻在洞里的癞蛤蟆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漠然以对,无动于衷。
你们这些正在议论我的人当中,没有几个像我这样具有既能感受又能思考的双重能力。
莱赛特,你们瞧,他就知道追猎野兔;霍金斯总是在图书馆里度过一个个相当勤奋刻苦的下午。
彼得在流通图书馆里有一个年轻女友。
你们全都忙忙碌碌,全神投入,深陷其中,而且简直使出了你们全身的力量——只有奈维尔除外,他的头脑太复杂了,不会被任何单项活动所激动。
我也同样是太复杂了。
在我身上总是有一些东西保持着飘忽不定、独立不羁的状态。
“现在,有一件可以说明我对环境非常敏感的事情,就是,此刻当我走进我的房间,开亮灯,看见桌子,纸张,和我随手搭在椅背上的睡衣,我发现我就是那种既有冲劲又喜欢沉思的人,就是那种莽撞而且危险的角色,那种人总是随随便便地抛开自己的外套,抓起笔,立即给他热恋着的姑娘匆匆写下这样一封信。
“是的,一切都很顺利。
我这会儿情绪正佳。
我可以一气呵成地写出我已经很多次下笔却没有写成的这封信。
我刚刚走进我的房间;我扔下帽子和手杖;我匆匆写下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件事情,连纸张都顾不上摊平。
这将是一篇才华横溢的随笔,她一定会认为这是毫不停顿,毫不删改,一气呵成的。
瞧瞧这封信,多么潦草——这儿有一块因为粗心大意而弄上去的墨渍。
应当不顾一切而只求快速和不拘小节。
我要用一种快捷、潦草、细小的字迹来书写,夸张地把‘y’的下面一划拉得很长,把‘t’的横着的一笔像这样——划成一个破折号。
日期要只签上十七日,星期二,接着是一个问号。
但是与此同时我还必须给她留下这样的印象,就是尽管他——因为这并不是我自己——写得如此不假思索,如此潦草随意,其中却包含着某些亲密和敬重的微妙意味。
我必须隐约地提到我们俩在一起时谈到过的一些话——重现某些记忆中的情境。
但是我必须做到让她觉得(这一点非常重要)我是以世界上最随心所欲的方式随便提到一件又一件事情的。
我要随便提到我是怎么救助那个落水的人的(对此我有一个绝妙的词藻可以描述),提到莫法特太太和她的言论(我有记录),还要随便提到一些关于我读过的某一本书、某一本罕见的书的想法,这想法很明显是偶然冒出来的,可是又十分深刻(深刻的评论常常是碰巧写出来的)。
我要让她在梳头发或熄灭蜡烛的时候会忽然说:‘我是在哪儿读到这些话的呢?啊,是在伯纳德的来信里。
’我所需要的就是这种敏捷、热烈、融化人心的效果,就是这种语句连着语句、洋洋洒洒、奔泻而出的风格。
我心目中想着的是谁呢?当然是拜伦[1]。
在某些方面,我确实非常像拜伦。
也许稍稍品味一下拜伦的文字会有助于我酝酿情绪。
让我来读上一两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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