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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钩西移,深夜已经过去,山风的呼啸声却更大了。
罗敷跟着他一步步爬上去,中间歇了数次,忍着小腿的僵硬小心翼翼地数台阶。
走到一半台阶没了,全是碎石和土堆,带锯齿的荒草缠住裙角,她不得不一根根拔掉,到最后气喘吁吁地落了很远。
王放没有等她的意思,到最后她踩着他的脚印到达山顶的平台,天都蒙蒙亮了。
不知不觉走了一宿,双腿实在受不了,罗敷扶着块大石头坐下来,拿出手帕擦汗,嗓子眼里干的要冒火。
她包里的小水囊不顶用,王放抛给她一个大的,她手腕一软差点丢在地上。
他似笑非笑道:“原以为你们作大夫的拿多了针,手会比一般人稳得多。”
罗敷不客气地喝了口水,破罐子破摔,“陛下不知道我针灸不行?上次给陛下处理后腰的伤口,是请余大人施针的。”
王放站在崖口一块巨石下让她过来,她累得要命,又被他取笑了,不知怎么就回了个不字,留他一个人在那儿。
话出口后才发觉不对,身体的疲劳教脑子也不好使,竟然忘了他们不是来爬山的,是来祭拜先人的——在王放开口之前,她拖着旷工的下肢磨蹭到了墓碑前。
墓显然没有人经常打理,下部被松针覆盖,寂寥地矗立在大石的阴影下。
熹微的天光照亮了中间依稀的字迹,正是镇国大将军陆鸣和他的妻子儿子的长眠之所,尽管下面也许只有一些衣物代替骨灰。
王放整好衣襟腰带,在墓前行了个军营礼。
他身穿宽大的月白色衣袍,俯身的姿势却自然带出一段肃然和冷冽,仿佛着铠甲,挟长剑,眼前一骑横越万里疆场。
“陆将军不是陛下的外祖么?”
她见王放没有别的动作,好奇地问道。
虽说是在军队里待过,但也不用以这个身份来祭拜吧,他是万人之上,对一个臣子便是点点头也能说得过去,要是以外孙的身份,也不用行家礼么?
他轻飘飘掷了句话:“陆将军若是我外祖,你现在叫声表兄来听听。”
正在喝水的罗敷一口水喷了出来。
表……表兄?将军是他外祖,将军的亲妹妹是她亲外祖母……所以问题出在这个“亲”
字上么?
罗敷也不好多问,仅一个光芒闪闪的表哥就已经让她招架不住了,宫闱秘事,多听不益,不益啊。
一缕光线洒在王放摆放果品的手上,她忽然生了无数个好奇心。
在端阳侯府里她听人议论,今上宁愿忍上十年也要给外公搏个平反,可见对母家的感情是很深的,可谁知道呢,他现在居然说那不是他的血缘之亲!
她感觉那些称赞今上仁德的臣工百姓们被骗了,一时感慨万千。
那他真正的外祖又是谁呢……
她帮着烧楮钱,尴尬道:“陛下无需跟我说这种家事的……”
话甫一出来,就恨不得自己掌嘴,不是她先问的么!
家事,这家事她也有份啊。
王放置若未闻,久久凝视着墓碑道:“陆将军对母妃有教养之恩,对我亦是。”
他转头望向天边的曦光,西面的天是沉暗的蓝紫,东面泛起了鱼肚白,数里外一座山巅上流泉似的散发着柔和的淡红,是太阳将要升起了。
罗敷陪他站了一会儿,将包袱散开,用带来的布把石碑细细擦拭了一遍,放上几朵沿路采下的白菊。
“陆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昨日才见到外祖母,她长得与舅公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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