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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勇的死,在一小时内就让白绵市这一晚的电话消费猛增N个百分点,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欧淇是从QQ上听说江勇死掉的。
他的邻居小白在西城区的一家网吧上网,出来买烟时从小卖店的闲人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喂,伙计,那家伙竟然挂了。
江勇。”
“???”
“管我们那片拆迁的那个。
江二尾子呀。”
“他?!
怎么挂的?”
“稀奇呢,听说是在市委大院里,被人捅了NNNN刀。”
“哇!
谁干的?逃掉了不?”
“好像逃掉了……”
欧淇冲着电脑惊叹、赞赏了片刻,想起这件事对自己家的分外要紧,马上下线关机,急匆匆地朝家跑去。
欧淇家住在东城区,白绵城里有这样的说法:“南城金疙瘩,西城银疙瘩,北城泥脚丫,东城烂棉花。”
东城是白绵市的老居民区,这些年来,凡是有本事的主,早都搬迁出去了,剩下的都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工人阶级,密集的大小院子里,见缝插针的住满了人家,这些院子基本是解放前的建筑,修修补补过了几十年,院子里但凡可以插脚的地方,都新添了厨房偏房厢房,或者房上摞房,一间挨着一间,从高空俯瞰下去,风景优美的东湖沿边一圈,像铺了满满一地的螺丝壳。
一个白绵市的摄影家曾经在20世纪90年代初凭这幅画面拿过一个摄影奖,标题为“水乡古韵”
。
现在这些螺丝壳之间的缝隙——胡同道上,都写上了大大的“拆”
字,红色,墨色饱满,淋漓地刷在墙上,写完之后,再画一个圆圈,把“拆”
字圈住,远远看起来,像一枚公章。
胡同的每个房子外墙上,都盖上了这个红彤彤的章。
显然这个章没有得到胡同居民的同意,因为看起来他们一点儿要搬家的样子都没有。
有不少圆圈还被人恶意地用毛笔添上四只爪子,一只龟头,然后画上一个箭头,箭头指向一行字:“在此乱涂乱画者是乌龟!”
有一段时间,许多墙上爬满了乌龟,背上驮着一支箭,箭头周围是各种各样的污言秽语。
污言秽语倒没什么,后来竟然有人将宪法、财产权、人权之类的字样刷到乌龟边上了,负责开发东城区的鑫昌房地产开发公司不得不又派人去把那些乌龟和字样涂掉,再盖上新的章——不过一盖上不到半天,漂亮的大红章子又变回了乌龟——拉锯战进行了很久,直到一个可怕的消息流传开来,鑫昌内部人士说,老板发狠了,哪里先乱涂乱画的,就先从哪里拆起,那些红圈圈才得以与世长存。
欧淇跑进自己家的大院,才发现整个大院的人都在院子里嗡嗡。
江勇死了,北城区的厄运大概不会降临到东城区头上了——小小的蜗牛壳保住了,房子虽小,总是一份可以传子传孙的产业,鑫昌虽然承诺说给拆迁补贴,每个平方才给700块!
现在就算在郊区买房子,房价也得1600以上,而且没有小面积的经济实用房,像欧淇家在邻居里算是住房宽裕的,有一间堂屋、三个房间、一个厨房,加起来六十多平方米,拆迁之后拿到的钱,连在新区买一间厕所都不够!
所以,鑫昌虽然派宣传员来解释了许多次平房的不便、不卫生、不利健康之处,白绵市的三台四报也都配合工作,做了好几个月的拆迁宣传,从抽水马桶的好处讲到为新城市建设勇于奉献的伟大,还是没人响应。
鑫昌的宣传材料很抢手,胡同里大部分人家还保留着煤炭炉子,虽然他们也用液化气,但一些费时费火的食物,还是用煤炭炉子炖着,因为根据准确计算,这样用下来,每个月可以省半瓶液化气,半瓶液化气就是24元——是这里很多人一个月收入的110。
所以一有人来发宣传材料,大家都抢着要,虽然铜版纸的材质并不太好燃烧,烧起来还有股怪味,但还是可以用来引火的。
再不然,攒上一摞子,卖废纸的时候,称起来也压秤。
欧淇看到自己的父母也在人堆里,喜笑颜开地说着话。
不过周围每个人似乎都忙着在表达,几乎没有人在真正听别人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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