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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邵子南同志
邵子南同志死去有好几年了。
在这几年里,我时常想起他,有时还想写点什么纪念他,这或者是因为我长期为病所困苦的缘故。
实际上,我和邵子南同志之间,既谈不上什么深久的交谊,也谈不上什么多方面的了解。
去年冯牧同志来,回忆那年鲁艺文学系,从敌后新来了两位同志,他的描述是:“邵子南整天呱啦呱啦,你是整天一句话也不说……”我和邵子南同志的性格、爱好,当然不能说是完全相反,但确实有很大的距离,说得更具体一些,就是他有些地方,实在为我所不喜欢。
我们差不多是同时到达延安的。
最初,我们住在鲁艺东山紧紧相邻的两间小窑洞里。
每逢夜晚,我站在窑洞门外眺望远处的景色,有时一转身,望见他那小小的窗户,被油灯照得通明。
我知道他是一个人在写文章,如果有客人,他那四川口音,就会声闻户外的。
后来,系里的领导人要合并宿舍,建议我们俩合住到山下面一间窑洞里,那窑洞很大,用作几十人的会场都是可以的,但是我提出了不愿意搬的意见。
这当然是因为我不愿意和邵子南同志去同住,我害怕受不了他那整天的聒噪。
领导人没有勉强我,我仍然一个人住在小窑洞里。
我记不清邵子南同志搬下去了没有,但我知道,如果领导人先去征求他的意见,他一定表示愿意,至多请领导人问问我……我知道,他是没有这种择人而处的毛病的。
并且,他也绝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有丝毫的芥蒂,他也是深知道我的脾气的。
所以,他有些地方,虽然不为我所喜欢,但是我很尊敬他,就是说,他有些地方,很为我所佩服。
印象最深的是他那股子硬劲,那股子热情,那说干就干、干脆爽朗的性格。
我们最初认识是在晋察冀边区。
边区虽大,但同志们真是一见如故,来往也是很频繁的。
那时我在晋察冀通讯社工作,住在一个叫三将台的小村庄,他在西北战地服务团工作,住在离我们三四里地的一个村庄,村名我忘记了,只记住如果到他们那里去,是沿着河滩沙路,逆着淙淙的溪流往上走。
有一天,是一九四〇年的夏季吧,我正在高山坡上一间小屋里,帮着油印我们的刊物《文艺通讯》。
他同田间同志来了,我带着两手油墨和他们握了手,田间同志照例只是笑笑,他却高声地说:“久仰——真正的久仰!
”我到边区不久,也并没有什么可仰之处,但在此以前,我已经读过他写的不少诗文。
所以当时的感觉,只是:他这样说,是有些居高临下的情绪的。
从此我们就熟了,并且相互关心起来。
那时都是这样的,特别是做一样工作的同志们,虽然不在一个机关,虽然有时为高山恶水所阻隔。
我有时也到他们那里去,他们在团里是一个文学组。
四五个人住在一间房子里,屋里只有一张桌子,放着钢板蜡纸,墙上整齐地挂着各人的书包、手榴弹。
炕上除去打得整整齐齐准备随时行动的背包,还放着油印机,堆着刚刚印好还待折叠装订的诗刊。
每逢我去了,同志们总是很热情地说:“孙犁来了,打饭去!
”还要弄一些好吃的菜。
他们都是这样热情,非常真挚,这不只对我,对谁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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