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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陛下。”
就这样,隔着一方炕桌,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阳光从轩窗四散开来,迷离的光影在两人的侧面浅浅漾动,三年了,三年来,这还是两人首次面对面安安静静地坐着,柔止起先还有些拘谨,但见他一副气定神闲优雅微笑的样子,倒也落落大方地开口道:“陛下,您烛照洞鉴,明察秋毫,自上次奴婢从您这里借了一本叫《十二史》的历史书籍,奴婢翻至一处,恰好翻到某一页上有御笔亲批,所以,有个问题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所以今日特来请陛下赐教……”
“哦?”
刘子毓背靠在椅上,手指敲点扶手,目光在她脸上静静地游离,好似有些意外。
这时,冯公公奉来御用贡茶,柔止朝他点头一谢,垂了垂睫毛,然后很是认真地看着刘子毓道:“陛下您说,纵观过去的十二史,总结起来就是一部贪墨史,奴婢虽不敢询问国政之事,但今日还是想冒死求问,若是这贪墨之事就发生在您的前朝,您……通常会采取什么样的举措呢?”
刘子毓并不回答,只是手抚着下颔,一双黑眸紧锁着她,眼中闪过一缕复杂的笑意。
柔止被他盯得背皮发麻,赶紧避开他的视线道:“奴、奴婢是说错了什么话吗?”
刘子毓依旧盯着她,良久,才微微身子前倾,俊雅清朗的五官一点一点凑近她:“其实,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朕也很想请教薛尚宫一个问题呢。”
他的呼吸像游丝拂过她的脸颊,嗓音带着浓浓的蛊惑,柔止心咚然漏跳了一拍,出于本能,身子往后挪了挪。
刘子毓越发逼近她,几乎将他的鼻尖贴近她的鼻尖时,才低低一笑:“朕想请教薛尚宫的是,你最近借着各种由头三天两天往朕这儿跑,到底有什么目的?或者说,薛尚宫心中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刷’地一下,柔止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攸地站起身来,想要发作却又不能发作,直颤着双足看了他好半天,才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干干地说:“原来……陛下认为奴婢有企图,奴婢、奴婢无言以对,那么……那么奴婢就此打扰了,奴婢告退!”
说着,朝他弯腰福了福身,面红耳赤急匆匆地转身就走。
自取其辱!
她简直是自取其辱!
她颤抖着身子,裙摆下的双足就像生了风似的,裙间的环佩走得叮叮当当,恨不得马上闪身消失在这个地方。
太不可思议了!
他说她有目的,居然说她有目的!
她憋着胸口的一团气,咬着牙,绞紧着手中的绣帕,气鼓鼓地撩开一道珠帘,然而,不知是不是走得太快,走到月门古架的时候,不小心右足一绊,攸地踩着了水蓝的官服裙摆,“啪”
地一下,身子不稳绊倒在了低矮的门槛上。
泪雾瞬间蓄漫了柔止的眼底,她涨红着脸,将右手按着门边的紫檀木框,也不打算站起来,只用左袖掩着脸,颤着喉咙哽咽起来。
是啊,说起来她气归气,然而她又气他什么呢?她到底在气他什么呢?是气他戳中自己的某些小心思,还是气他这么漫长的三年,还不能平息心中对她的怨气和恨意……?
皇帝的这处敞厅宽阔而宁静,静得几乎有些可怕,平滑如墨的地板光可鉴人,倒映着她孤单而又纤细的身影,影影绰绰,影影绰绰,就像一个模糊而遥远的尘埃旧梦。
柔止仰头深吸了口气,拭了拭湿润的眼角,颤抖着手,正要扶着门槛站起来,这时,一道浅淡而沉静的语调又慢悠悠传了过来:
“……酷刑峻法,严惩不贷,小过而施大刑,如此一来,看谁还敢扯旗放炮地和你薛尚宫作对?薛尚宫,朕的这番回答,你还满意么?”
柔止急忙站了起来,转身望去,却是刘子毓正背靠在椅子上,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青瓷的盖碗浮沫,隔着一道珠光闪动的水晶珠帘,他轻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从他的表情来看,显然地,自己刚才的狼狈模样被他尽收眼底。
柔止越发恼羞成怒,她转过身,正要打算一走了之,然而,想了想,还是抖了抖自己的衣裙,极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看着他,认真思索着回答道:“非得如此不可么?可是奴婢最近读至《贞观政要》时,曾闻太宗皇帝对其侍臣说,‘林深则鸟栖,水广则鱼游,仁义积则物自归之’,陛下,很显然地,有时候人心这个东西,并不是一味苛责惩处就能约束过来的,陛下,除此之外,还能有其他办法没有?”
“仁义——?”
刘子毓怔了怔,忽然,他笑了,慢悠悠搁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从雕花椅上走了过来。
柔止定定地与他对视,一双翦水秋眸沉澈如波,宛如阳光下闪动的泉水。
刘子毓挑帘而出,像是在思索什么问题,慢悠悠走至她身侧,偏过头,轻摇手中折扇,斜着一双黑眸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良久,才哂然一笑:“瞧,薛尚宫你人本来长得挺秀气柔美的,奈何这身官服的线条过于冷硬了些,朕就看着就觉得不太相称啊……”
“陛下什……什么意思?”
“很简单的意思。”
刘子毓将折扇一收,回过身,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近。
柔止脸一下白了,被他逼得一步步退无可退时,才用双手撑于身后的一架雕花古架,扬起睫毛,微张着嘴,一双宁静纯黑的乌眸茫然而无措地看着他。
刘子毓嘲讽似地笑了笑,手中的玉骨扇柄慢慢、慢慢托起她的下巴,然后沿着她雪白的脖颈一路下移,移到她的胸口时,轻轻点了点:“因为你这里……这里太软了,薛尚宫,你的心太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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