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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最后一个上去的,楼梯似乎看不到尽头,墙上有花纹的壁纸让我感到晕眩。
房间里有几个人坐在那儿,由于光线很暗,我看不太清楚,可以肯定的是墙角儿点着一盏灯。
他们一看见埃迪就站起来了,他们握住他的手,接着去拥抱他,然后低声说着什么,并且越过埃迪的肩膀打量着我们。
这些人似乎对死亡场景都不陌生,埃迪为我们逐一做了介绍,但是我不想弄清楚他们是谁,甚至包括我自己,我只是面带微笑。
当我下楼走到路边人行道上的时候,才感到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现在我必须拖着一百五十斤重的身体到处移动,我甚至连胳膊都不敢抬起来,如果非要那样,相信我会难受得哭出来。
当大家走进灵堂的时候,我只是盲目地跟在后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
我什么都没看见,因为埃迪扑到床前,他的肩膀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见从床单下面伸出的两只脚,就好像石笋一样。
他又轻声哭起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不过还好,我旋即用手把嘴给捂住了。
偏巧这时一个女人回过头来,于是我闭上了眼睛。
无意中,我发现自己站在其他所有人的后面。
我向后退了几步,一直走到房间的尽头,然后我可以倚在墙上,我低下了头,把两只胳膊交叉起来。
像这样过了一会儿,我觉得舒服一些了。
这样我就不必尽力去保持身体的平衡了,只要再把腿向前伸一下,一切就解决了。
我听见周围有轻微的呼吸声,寂静如此地贴近了我。
我发现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一片海滩上,两只脚浸泡在潮水中。
月光下我斜眼望过去,在一个未知的地方涌起一片巨大的海浪,最上方有一些白色的泡沫与天空相接,像一个由群蛇组成的大军,它们全都盘绕在自己的尾巴上。
刹那间,它们似乎全都凝固了,然后发出令人颤栗的嘶嘶声,全都倾泻在我的头顶上。
我睁开了眼睛,我刚才摔倒了,碰翻了一把椅子,把胳膊肘儿弄疼了。
其他的人纷纷转过头来,眉头紧锁地望着我,我惊慌失措地看了埃迪一眼。
“对不起,”
我说,“我也不想像这样……”
他向我示意说他明白我不是故意的,我站起身来,然后走出房间,随手轻轻地掩上门。
我从楼上下来,一直走到车上取一些香烟。
外面不是特别冷,这里与七百公里之外我熟悉的地方没有多少区别。
我点了一支烟,带着邦果到街上走走。
在这条空旷的马路上,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就像是一个生怕把自己的腿摔断的老太太一样。
我一直走到街道拐角儿的地方,把烟头扔到对面的便道上,四周空无一人,然后我就扭头回去了。
我必须承认,有一点贝蒂没有说错:换换环境对人有好处。
对我来说,我之所以感觉不错,是因为可以把身边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东西,全都抛到脑后,哪怕只有一两天时间……想到这些时,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当我回想起从贝蒂纵火烧掉房子之后的这段生活,心里感到不是滋味,这让我惊讶不已。
尽管每天听不到那么多笑声,但是生活中依然有许多美好的时刻,而且一个聪明的人很难奢望能得到比这更多的东西。
不,很显然,是我的书稿给我们带来这些奇特的体验,并且给这段日子蒙上一层淡紫色的朦胧的阴影。
而且,假如随手把门一关,然后跳上车,让一切从头开始,那样生活会变得好一些吗?会更简单些吗?在那个特定的时刻,我真想去尝试一下,抓住贝蒂的肩膀说,好吧,宝贝儿,现在我们要去干点儿别的事情啦,再也不要去想比萨饼店,再也不去想那个城市,把我的书稿抛到脑后……你觉得这样好吗?
我沿着平静、宽阔的街道往前走,心里想着这些,感到非常惬意。
光是为了这样一些景色,这趟就没有白来。
这一切我看得很清楚,我甚至都不想回家了。
如果来之前想到这些,当时我就该把那里的东西毁掉,但是幸亏那些梦中庇护着我们的圣人,我才没有产生悲观厌世的念头。
然而,如果我和贝蒂在这个地方住下来,就再也听不到那些关于书稿的消息,就不必每天早晨忐忑不安地去看信箱了……我们将会体验所有幸福和悲伤的时刻,其他我们什么都不需要了,只有生活中的每个细节,正是这些能让我像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一样傻笑,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把所有这一切都悄悄地融化在我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