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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叔叮嘱杜大爷看好牛,当然更忘记不了叮嘱杜大爷看好郭好胜的自行车,千千万万,牛丢不了,活牛没人要,死牛拉不走,自行车可是很容易被偷、甚至被抢,这种事多得很。
然后他拉着我,拿着老董同志给我们开好的牛死亡证明,走进了公社大院。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公社大院,大道两边的冬青树、一排排的红瓦高房、高房前的白杨树、红砖墙上的大字标语,等等,这些东西一齐刺激我,折磨我,让我感到激动,同时还感到胆怯。
我感到自己像个小偷,像个特务,心里怦怦乱跳,眼睛禁不住地东张西望。
麻叔低声说:“低下头走路,不要东张西望!”
麻叔问了一个骄傲地扫着地的人,打听主管牛的孙主任的办公室。
刚才老董同志对我们说过,全公社的所有的牛的生老病死都归这位孙主任管。
我心中暗暗感叹孙主任的权大无边。
全公社的牛总有一千头吧?排起来将是一个漫长的大队,散开来能走满一条大街。
这么多牛都归一个人管,真是牛得要死。
当时我就想,这辈子如果能让我管半个公社的牛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麻叔身后,进了孙主任的办公室。
一个胖大的秃头男子——不用问就是孙主任——正在用一根火柴棒剔牙,用左手。
他的右手的中指和食指缝里夹着一根香烟。
我知道那是丰收烟,因为桌子上还放着一盘打开了的丰收烟。
丰收烟是干部烟,一般老百姓是买不到的。
丰收烟的气味当然好,那支丰收烟快要烧到他的手指了,我盼望他把烟头扔掉,但我知道他把烟头扔掉今天我也不能捡了,如果我捡了,麻叔非把我的屁股踢烂不可。
我还是有毅力的,关键时刻还是能够克制自己的。
麻叔弯了一下腰,恭敬地问:“您就是孙主任吧?”
那人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麻叔马上就把老董同志开给我们的死亡证明递上去,说:“我们队里一头牛死了……”
孙主任接过证明,扫了一眼,问:“哪个村的?”
麻叔说:“太平村的。”
孙主任问:“什么病?”
麻叔说:“老董同志说是急性传染病。”
孙主任哼了一声,把那张证明重新举到眼前看看,说:“你们怎么搞得?不知道牛是生产资料吗?”
麻叔说:“知道知道,牛是社会主义的生产资料,牛是贫下中农的命根子!”
孙主任说:“知道还让它得传染病?”
麻叔说:“我们错了,我们回去一定把饲养室全面消毒,改正错误,保证今后不再发生这种让阶级敌人高兴让贫下中农难过的事……”
“饲养员是什么成分?”
“贫农,上溯八辈子都是讨饭的!”
孙主任又哼了一声,从衣袋里拔出水笔,往那张证明上写字。
他的笔里没有水了,写不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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