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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正也没事做,来店里还能帮把手,又不用支付工钱。
他教我怎么叠那些光滑的白色蛋糕盒。
我每次都在布满蜘蛛网的地下室里叠好一打,然后把它们拿到店里。
盒子很光滑,又重,边缘非常锋利,像刀片一样,弄得我的指关节和指尖经常被划破。
我开始越来越害怕这项工作,况且父亲又认为,蛋糕盒上哪怕留下了一丝血迹,那也是一种奇耻大辱。
“这里又不是屠宰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憎恨与厌恶,让我恐惧不已。
我回忆中的这段时光,仿佛总是在夏天,走廊里的空气都凝固着,好像是身处阴湿的沼泽地,再加上烤箱散发出来的干热,让人在店里走动都觉得疲劳无比。
我经常梦到我把一个蛋糕打翻到了地上,吓得大汗淋漓,父亲则在冲着我大吼大叫,那种恐惧就像硫酸,侵蚀着我全身的骨骼和血管。
如果我要给我的父亲画一幅像,他的脸会是怪兽的模样,他的心会像龙一样长满鳞片。
他表达情感的方式太复杂难懂、太令人窒息,还夹杂着一种怨恨,仿佛不愿意承认对自己的孩子有任何感情。
如果有人问我,如果父母分开,是选择跟父亲还是跟母亲,我不会有丝毫犹豫。
父亲一直把我当作母亲的私人物品,就像我们住的那间公寓、墙壁上挂着的画,以及被他砸烂的那些家具一样。
我在长大的过程中,明白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妈妈爱我,而爸爸不爱。
父亲的成就感来自于每天打开店门的那一刻,来自于给烤箱点火,来自于拉开百叶窗迎客,来自于每天关店门时把地上的灰尘从后门扫出去,当然,如果你能把他那种无动于衷的表现也称作成就感的话。
他们家四代人都是做面包生意的,他只是按照父辈的教导在行事。
他的标准是绝不屈服,他的风格是一丝不苟,他从来不会刻意讨好顾客。
他是一个无趣又保守的人,做不出那样的事。
实际上,他把每一个走进店里的人都当作是潜在的敌人,是来挑三拣四、斤斤计较、花言巧语的人,但他的收入一直很稳定。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可靠的人。
他不相信手下的员工,他自己一个人至少在做两个人的工作,他二十多年从来都没有缴过税。
他是一九四六年来到这个国家的。
他给我取的名字是他从小长大的小镇的名字,那是在塞尔维尔一个离贝尔格莱德两百里的镇子,镇上几乎每个人都是游击队员。
一九四一年,纳粹入侵,所有的成年人都被逼着在学校旁边站成一排,然后被枪毙了。
小孩子留了下来,没人看管。
我父亲当时差不多十八岁,但长了一张娃娃脸,侥幸逃脱。
后来,他和一群游击队员在山区游荡了六个月,被抓住了。
“二战”
剩下的时间他是在集中营里度过的——一开始是纳粹的集中营,战争结束以后是盟军的难民营。
他在美国的亲戚想安排他来美国,用尽各种办法,通过美国驻当地的使馆人员,历尽了千辛万苦,才让父亲成了难民营里第一批进入美国的人。
但是,父亲在美国待了一年以后,就和救出他的这些姑姥姥以及表兄连话都不说了。
突然,我耳边传来刺耳的汽车声,我回过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白人男子坐在我们后面的车里,正使劲按着喇叭,朝我们做了一个挑衅的手势,我才意识到,利普兰泽居然把车停在了路中央。
我以为他会反应过来,让其他车先走,但当我转过头看他脸上的表情时,他的眼神却在闪烁,一动不动地盯着马路前面的车。
“毛发和纤维的分析报告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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