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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睡了一觉后,自己穿好衣服死尸一样从屋里晃出来。
保姆正在老灶房里给娘热着奶。
这时候,明辉起床要去上班做他局长的事,洗漱将毕间,就发现娘在这三天很家常的病好后,人不再是三天前的那个活人了,死色在她脸上罩了很厚一层儿。
不知道她在这三天病里经历了怎样的事,忽然成了死过又活来的人,皮肤枯干,满脸皱黄,站在那儿如灰纸、黄纸剪的一个老冥人。
她就那么冥在男人的照片前,拿袖子去孔东德的镜框上边擦着灰,边自语喃喃地:“我这就去找你!
我这就找你!”
像孔东德在镜子那边等她等到急切和跺脚。
明辉听了这话在娘的身后僵住了。
“我要去死了。”
娘听到动静转过身,望着明辉说,“你爹在那边跺着双脚叫我呢。”
“那我每天都在家里陪你吧。”
明辉想了一会儿说,“反正我不想再去上班了。”
娘盯着明辉半天没说话,可她的眼睛亮了亮。
“我陪你一辈子,”
明辉又说道,“我一天都不想再去局里上班了。”
娘听着,脸上的死黄润有微红了,又像一个活人了。
接下来,照进屋里的阳光亮得和镜子样。
本来门后的墙角千百年来都没有光亮的,这会儿,日光七折八弯着,也照到那儿了。
墙角的老蜘蛛,一时适应不了日光的照,先在光亮里怔着呆一会儿,后来适应那光了,就在那蛛网上欢欢欣欣舞起来,把成为舞台的蛛网掀得一闪一跳着。
从门外进来的老母鸡,到那蛛网下卧了一会儿,走后在那地上留下一窝五个带着血丝的孔雀蛋。
明辉就这么决定不再上班了,不再当他的局长了。
去找大哥商量不再做那局长的事,大哥只说了一句话:“这事得跟你二哥说。”
去给二哥说不再上班,不再做那局长的事,先给二哥办公室的主任程菁预约三次后,才见到二哥说了几句话。
二哥就大动肝火了:“你这个窝囊废,你是全市最年轻的局长你不知道吗?”
二哥说:“娘还能活几天?有钱有保姆,把她侍奉成国母我们就尽了大孝了。”
去找三哥商量不再做那局长的事,倒是很快就见到三哥了。
三哥在炸裂市外数十里远的一条隐秘山谷中,盖了很多简易军用房,在那招募了很多很多的退伍军人和民兵,每月给他们发着薪资搞训练。
那些人身着军装,在一块巨大的专门修建的水泥训练场上举行每月一次的阅兵式。
训练场东边的阅兵台,是依着山势修建的,阅兵场正在葫芦状的谷肚间,谷肚那边是营房,这边就是训练场。
八月的烈日像关在葫芦肚里烧着的火,从训练场上流出来的士兵们的汗,汇在一条沟渠里,汩汩急急地朝着谷口外面流过去。
三哥明耀穿了一套将军服,站在阅兵台上的一柄遮阳伞下边,望着从他面前正步过去的方队敬着礼。
雄壮的军乐声,像蒸汽一般鼓荡着方块队的脚步和胸脯。
因为明辉到来了,三哥提前结束了那次例行的阅兵和训练。
明辉就站在阅兵台的边角上,看着一个团、一个团的队伍从他身边撤回营房去,口号声把他脚下阅兵台的台基震得微微颤动着抖。
齐整的脚步声,像市里每天都响个不停的挖掘机掘着砸在地面上。
待那队伍都从三哥的眼下撤去后,三哥走来朝弟弟笑一下,弟兄俩就站在阅兵台的角上说下这番话:
明辉说:“我不想当那局长了。”
明耀望着从他面前最后走过去的一个连:“喂——三连长,以后在谷口都派上六哨位,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这训练谷!”
明辉说:“我想每天在家陪着娘,可二哥不同意。”
明耀盯看小弟明辉一会儿,用鼻子哼一下:“二哥早晚一天得听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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