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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惧血污肮脏，双手正护着胎头，在他下体的边缘试探，抵在下体的胎头缓缓拖出，他咬紧舌尖，听着她的指示，屏息咬唇使劲娩出幼小的胎肩，前所未有的轻松过后，双腿无法合拢。

他只能半挺起腰，见她焦急地拍着臀部，却许久未有啼哭，仿佛早有预料，仍想听个答案让自己死心，他喉间干涩，开口问道：“孩子……死了？”

吴双早已满脸泪痕，双手捧住青紫的婴儿，放在他旁边，不可抑制地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澜舟，他没能活下来……”

是个男孩。

满身血污的婴儿，躺在铺就的红纱上，酸涩的眸子一眨，苦涩便顺着流至唇边。

他逗弄着孩子青紫的嘴唇，一动不动。

他逗弄着孩子紧闭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逗弄着孩子小巧的鼻梁，未有气息。

他抚摸着不曾起伏的胸膛，里头那颗心，何时停止的？他疯狂地抱紧幼儿，一遍又一遍地吻去他身上的血污，不应该的，他不应该这样不哭一声，乖巧地躺在自己怀里，他应该在田野上玩耍，在练武场上练功，等他大了，也要与自己并肩驰骋疆场的。

他护在怀里，希望用体温暖起僵硬的躯体，有力的小手能抓住他的鸦发，而后哇的一声哭出来。

他不顾形象地袒胸露乳，忘却卫国男人没有奶的常识，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的奶头塞进幼儿的嘴里，希望他能吸吮些许。

拜托你，拜托你。

活过来，好不好？吴双陪他在林中度过一宿，她在一旁见证他所有疯狂的动作。

他将孩子裹在自己破旧的衣衫，跪在地上犹如定住的石头一动不动，几缕被汗液浸湿的鸦发洒落眼前，微微起伏的胸膛，吐出微弱的气息。

等待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从天边亮起，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他神色微动，缓缓仰起头，半白半暗的侧颜，晶莹随之滑落脸颊，反射出苍凉的悲伤，轻轻开启的唇瓣，被寂静的声嘶力竭掩盖。

孩子被葬在林中的黄土，坟是顾澜舟亲手挖的，产伤还没痊愈，下身还在淌血，五指深深地插入泥土，勾起满满一掌心，带出一刨湿腻的黄土。

顾澜舟的双手已是淋漓血迹，吴双想上去搭把手，却被顾澜舟摆手拦住。

吴双见他侧过脸，唇口的苍白却似天边的淡白曙光。

氤氲水雾自眼底而起，他突兀地笑了笑，道：“我自己来吧。”

话毕，怕听不见似的，他喃喃道：“我自己来吧。”

吴双只能看着他慢慢地给亲手自己的孩子掘坟，放在怀里抱了一会儿，才缓缓将孩子放入坟中，他跪坐在坟前，几次想伸手抱起毫无生气的婴孩，最终都咬紧颤抖的嘴唇，直到这青紫安宁的容颜毫无遗漏地烙在两人的脑海里，才不甘心地拨上厚土，深深地亲吻着埋葬亲儿的土地。

顾澜舟向他承诺道：“我会再来看你的，一定会的。”

他迎着日光起身，拂去沾染身上的黄土，失神的双眼望着她，颤抖着出声：“我们……可以走了。”

吴双垂下眼眸，轻轻地点了头。

顾澜舟在马车上睡了许久，睡颜安宁，不知何时已松开日夜不离的九曲弯刀，几次吴双要起身离开时，都揪紧她的衣衫让她片刻也离不得。

吴双觉得他的体力支撑不住剩余的路程，赶路至一隐蔽的小镇，要间上好的客房，红纱覆住顾澜舟的脸，让两个小二送他上去，并让两个奴婢好好给他擦了擦身体。

揪紧的手不曾放开过，奴婢给他脱下衣物时，大大小小的伤痕显露，旧伤覆新伤重叠在肌肤上，衣物掩盖下的肌肤竟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肉，奴婢倒抽一口冷气，吴双为防他们起疑心报官，装作早已了然的模样：“家奴，实在太不听话了，便打了几鞭。”

用银针刺的伤痕，当下看不出来，事后却会结成几块淤青，刀勾剜去的小肉块正在结痂，肌肤上的鞭痕完美地布满被衣物遮掩的躯体，包括已然瘪下去的肚皮上亦毫不例外地伤痕密布——孩子怎么可能活得了？怎么可能活得了！

她既悲愤，又无力。

作为西北国人，她痛恨战争，亦从来不曾否认，两国交战，必定要坚定立场。

可是她矛盾了。

一面想着两国有不同的立场，西北兵这样待他，是人之常情。

一面又想着难道站在对立面，顾澜舟便该被如此对待么？！

因战争死去的战士，为的是自己的国与家，顾澜舟应该在战场上有尊严地死去，而非被西北兵一偿私欲，私刑加身。

是因为自诩公正的愤愤不平，还是因为，受刑的是顾澜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