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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没后世考据学家的本事,故并无一言回答,算是默认了刘更生的论述。
“虽传自左丘明,然非先帝所存,无因得立,且师徒相传不明,恐有错漏遗失,早非圣人之意。”
座上忽一人抗声质问,却是易学的梁丘贺,看来清流合力阻挠左传乃是大势。
之所以特别提了”
先帝所存“,是因为梁丘贺所学的田氏《易传》在汉文帝时就立为博士,历史悠久。
刘更生反驳道:“荒谬,先帝后帝各有所立,不必其相因也,孝文不、孝景不曾立公羊,孝武也不该立么?”
“至于传承,外人不明所以,认为左传中绝,然每一代先师皆能考证清楚。
左丘明作《传》以授曾申,申传卫人吴起,起传其子期,期传楚人铎椒,椒传赵人虞卿,卿传同国荀子,荀子传北平文侯张苍,苍传洛阳贾谊,谊传至其孙嘉,嘉传赵人贯公,贯公传其少子长卿,长卿传吾师西安侯、京兆尹敞。”
这下任弘可把荀子变成了祖师爷,正好能和荀学一些精髓扯上关系了,光靠一本左传,再怎么牵强附会塞私货,仍显得单薄,倒是将荀学里的内容加进去,便显得厚实自圆其说起来。
“更何况,公羊、榖梁皆以口传,而左传以书传。”
榖梁、公羊最初和春秋本经一样,是师徒口口相传的,估计是出于门户之见,害怕写在书简上的内容被他家窥了去,故敝帚自珍,虽然最初字数不算多,但《春秋》里记述了二百余年历史,又岂能统统背得?几代人下来肯定会有所错漏。
而左传则是用古篆传承,再不济也比口述强吧。
刘更生将这大帽子扣在了公羊、榖梁两家身上:“信口说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今日竟反诬左传传承不清?”
眼看刘更生如初生牛犊越战越勇,老练的贡禹知道,不能再纠结于探根溯源上了。
正好,唯一的主考官天子刘询翻到了春秋《僖公二十一年》,遂问道:“二十有一年夏,执宋公以伐宋。
冬,公伐邾。
楚人使宜申来献捷。
十有二月癸丑,公会诸侯盟于薄。
释宋公,何解?”
问的是宋襄公泓之战,三家观念果然大相径庭。
“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临大事而不忘大礼,有君而无臣,以为虽文王之战,亦不过此也。”
此乃公羊家的看法,他们以为,宋襄公遵守的是古老的规则,充满浓厚的道德色彩,因此《公羊传》在这件事上将他比为周文王。
虽然孔子说周文王“近黮而黑”
,但这大概是周文王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榖梁传则委婉批评了宋襄公:如果以礼敬人而得不到应有的报答,就应当反省一下自己对人的敬是否得当;总之,有了过失就应当改正,若不改正而重犯,这才是真正的过失。
宋襄公就是这样有过而不改的人。
轮到《左传》时,批评意味就更重了,借宋襄公的兄弟子鱼之口,痛斥宋襄公恪守古礼,对敌人心慈手软的行为是食古不化,迂腐败坏国事:“兵以胜为功!”
简直是就是在说,成王败寇了。
公羊派的贡禹也不管榖梁了,讥讽左传这是以成败论是非,而不本于义理之正,刘更生则引典反唇相讥,一时间不分上下。
“公羊假仁,榖梁直率。”
高坐乾位的刘询倒是心中门清,瞥了一边的任弘一眼:“倒是《左传》重视功利,推崇权谋,视足智多谋为善事,难怪西安侯会去学。”
不过现在西安侯为何看上去如坐针毡啊?难道是担心刘更生败下阵来?
其实任弘只是饿了。
辩论至此,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从大清早辩至傍晚,任弘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在三家吵得口干去喝水的间隙,提议道:“陛下,时辰已晚,是来日再议?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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