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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寒双手撑住书桌的边角,肩胛骨因为过分单薄支撑着衣服好像尖利得要破骨而出,他低着头笑,好像是知道了什么好笑的事,那笑,笑出了他所有的失望和暴戾,苟延残喘得,笑得那么悲凉和绝望。
“你说我还有家吗?”
良寒问:“你说我爸、我妈、我,我们三个人还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吗?”
路霄战战兢兢地看着他,衣兜里还揣着寒哥的药,生怕他出什么问题,大约半个小时,安馨提前送上来一盘饺子,让良寒多少吃点,并且给了儿子一个眼神,让他陪小寒休息一会儿。
可良寒现在心焦如焚,别说是吃饭了,他连水都喝不下去,入口的白水也像中药那样苦。
良寒什么都不知道,他家城门失火,他是殃及的池鱼,他爸到底惹出了多大的事情,捅到了哪里,会有什么样的处理结果,还能不能救,不知道,别人来问询他,他要说什么,说到什么地步,不知道,他就像件垃圾一样被父母丢下了,徐娇自己跑了甚至都还没有给他打过一声招呼,而他们又要他像个大人那样被迫面对这些事情,伪装成一个大人那样去面对这些兵荒马乱。
良寒精神压力应该不小,可路霄也不敢表露太过,只能小心地看顾着,瞧着时间还足够,许哥他们应该是晚上十点钟能到,他俩抓紧时间还能睡个四十分钟,路霄便带着良寒回自己的卧室了,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迷迷糊糊地抱着睡过去,头抵着头,梦里的良寒非常的不安稳,他在出冷汗,还有不明显的惊颤,路霄下意识地抱紧他,让他不要怕,再醒来的时候是安馨在推他俩,说接小寒的人来了,让他俩都醒醒。
路闻烨一家人亲自送良寒下的负一层,那位许哥就是当时路霄在景区里看到的那位许总,他这次不像上次那般气质浮夸、混不吝,这次他带了四五个人来,开了两辆车,那些人一看就是便衣,气场上就可以让普通人退避三舍。
路霄从被推醒到下电梯都还懵懵的,眼见着许哥接过了良寒的书包,他才开口问:“许哥,我能再跟良寒说两句话吗?”
许哥当然认出了路霄是谁,这是良寒十一月初大张旗鼓给人家过生日的小男生,看了良寒一眼,便点点头:“说吧,快去快回。”
路霄拽着良寒走到了停车场的拐角。
这里安装着消防用品墙,是大人们视线的死角,一走过来,路霄立刻用力地抱住良寒的肩膀——他其实也不知道要和良寒说什么,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分开,可他的眼皮在颤,感觉再抖一下,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良寒也不说话,被用力地拥住,只是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抚着路霄的后背,叹息般地喊:“霄霄,霄霄……”
路霄在他的呼唤里开始流眼泪,他自从和良寒认识开始,除了那次去h市,他俩还从来没有分开过,他们像长在一块似的形影不离,从来没有没有分开过,现在路霄只是稍微想一想离别,那感觉就像是要了他的命。
他多想说,寒哥,你不要走好不好,你可以住在我家的,可是他没有立场啊,他不是他的直系亲属,并且也不是家里的家长。
路霄今日才像是真正意义接触到了这个真实的、残酷的、成人世界,他意识到自己承担不起寒哥的责任,没有能力,没有资格,更没有立场。
可这样的感触只是因为路霄还小,以为这就是他们需要分离的原因,很多年后他努力地成长,努力地壮大自己,直到足够在社会上自立门户,可哪怕是他二十七八岁,他和良寒每次分开也还是要抱头痛哭,他才明白这和长不长大也没有什么关系。
良寒搬去莫干山那一个月路霄每天都要跟良寒视频,明明白天上课的时候已经看一天了,路霄晚上还要跟良寒打视频,路霄心疼又舍不得,每天变的花样地讨良寒的欢心,问他吃饭怎么样,睡觉怎么样,怕他闷闷不乐。
良寒那段时间瘦得很快,他好像很累,有时候会在几节课上忽然请假,然后又不堪重负般地回来上课,每次路霄问他,他又不说,路霄不敢逼,只能等他消化好再找自己倾诉。
路霄明白良寒在遭受什么的,那应该是良寒最难的时候,良景天和徐娇都不在,他要把脊梁挺直去面对这件事,虽然很多时候用不上他,但是他父亲的职务、外公的职务难免他要和很多人打交道。
路霄曾经也是忍着羞耻和彷徨面对路闻烨的脑溢血的,面对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没有人可以指一条明路,没有人可以告诉他应该怎么办,那些曾经在身边百般讨好的叔叔阿姨,可以在一夜间不认识他们家,他要忍受对未来的惶恐和忧心,忍受不公平不公正不公开,品尝人走茶凉,再被各种充满考量和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自己父亲的公司尚且如此,良寒这样的家庭遇到这样的事意味着什么,路霄完全可以想象。
可良寒从来不说他的难过,哪怕是对路霄,他也不说他的坎坷和迷茫,他是自己一个人熬过那一层层的精神上的淬炼的,经历过那一次次的颠覆和毁灭的,人生好像就是这样的,真正艰难困苦的关,人只能是孤军哀兵。
路霄问过良寒几次:“寒哥你缺钱吗?你要是钱不够用你跟我说,我们之间不用计较这个。”
他怎么可能不缺钱啊,他家的财产都被冻结了,他能用的也都是别人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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