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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县乃庐江郡治所在,城池并不大,却是扼住长江北上的渡口所在,与合肥成犄角相对。
拿下此城,就意味着孙策自此便有了北向一争的立足之地。
李睦对这座城池的战略意义全不清楚,她只知道这个地方,出了两个美名流传千古的女人。
皖县有乔公,乔公有二女。
长曰大乔,次为小乔,大乔嫁孙策,小乔许周瑜,从此英雄美人,成就了无数文人墨客挥毫之作,以及青史传唱的一段佳话。
想到这里,李睦不禁看了周瑜一眼。
蒙蒙细雨仿佛在天地间拉了一道逶迤的轻纱,暗黛色的山影映着深灰的天色,好似一副徐徐展开的泼墨画卷。
周瑜在她旁边徐徐策马而行,朗朗卓卓,说不出的英武俊朗,教人一时竟分不清是人在画中走,还是画中有人行。
银甲上密布的水珠细细密密,盛接着雨水一点点汇聚起来,再化作一道道蜿蜒的水渍滚落下来,好像就从人心里滑过去,迂迂回回带过一抹轻柔的微痒,明明距离极近,却又触碰不到。
周瑜正在给李睦讲军前受降该如何行事,对答时,以及结果印绶时又有些什么需要注意的,察觉到她目光有异,不禁挑眉,眼神中带了一丝探问。
李睦回过神来,狠狠瞪他一眼——来者不拒的男人!
周瑜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但见这小女子转而立刻挺直了腰背,清叱一声驱马快行了几步,自他身侧擦身而过,一派肃然老成,仿佛之前那瞪眼挑眉的小女儿情态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周瑜失笑,跟着喝一声,催马赶上两步。
前军与后军相隔不到二十里,再加上前军列阵的宽度,其实走不了多久,便能见到前方雨雾里兵马金戈,错落铺陈,旌旗招展,盔甲鲜明,枪矛如林,就连空气中也渐渐弥漫着一股消散不去的肃杀血气。
“呜——”
周瑜带着李睦从军中穿行而过,所到之处,一排排手执戈戟的兵士吹响号角,高亢嘹亮地直冲天际,顷刻间,战鼓从四面响起,如同山中雷鸣,沉闷悠远,震人心魄。
齐整的队形自当中向两侧一分,仿佛大雁展翅一般向两面伸展开来,李睦缓缓从队中而出,说不紧张,控着缰绳的手心里却已经满是汗水。
借着顿马徘徊,她回头而望。
周瑜就跟在她身后,见她回头,向她微微一笑,翻身下马,从旁边的亲兵手上接过一件长袍,捧在手里,向她轻轻点头。
庐江郡守刘勋屯兵寻阳,皖县令颜连极有见地,听闻宣城被围的消息之后便想到孙策极有可能会发兵来救,而以宣城与皖县的距离而言,实在极有可能就成为孙策救下宣城之后的下一个目标。
于是立刻派人快马向刘勋求援求粮,以备万一。
只不过刘勋短视,认为孙策早前在袁术手下是已攻打过庐江,再提兵至此就有了背弃袁术之意,对颜连之言将信将疑。
直到周瑜兵临城下,颜连兵力不足,粮草日绝,偏偏周瑜取的就是围城打援之计。
只要城中有人冲出求援,他一律放行,而只要刘勋前来,他就以骑兵之利立刻调转方向,直取寻阳,令刘勋无心和颜连内外合兵,徒于奔波。
而若是刘勋不来……城中自然人心溃散,围城打援便成了攻心之策。
果然刘勋听闻周瑜兵到,闭门不出,颜连带领全城将士百姓守了数日,实在没办法,只能开城投降。
而这受降之礼,现在还作为孙权的李睦,自然是逃也逃不掉。
李睦抿了抿唇,慢吞吞地踩着布蹬下马,心里有些没底。
她对这个时代的繁复纷杂的礼节还一知半解,大多数时候都是照葫芦画瓢,看旁人怎么做她就跟着照做。
反正一身男装,又在行伍之中,也没那么多人与她仔细计较。
可这皖县令显然该是熟识礼数之人,她若出了差错,怕是周瑜用血汗拼出来的军威也要被她折了。
身上的衣甲沉甸甸地压着肩膀,令她的动作有些笨拙艰难。
李睦将之前周瑜一路上讲的那些受降应对飞快地在脑中过了一遍。
先见礼,再为其披上衣袍,待对方奉上印绶,再行一礼以示亲和谦逊,问城中百姓,说各官员暂时原职不动,兵士重编,城中住处只需辟出郡府一角即可。
等等!
皖县令该怎么称呼来着?使君?还是令君?
百步之外,皖县灰褐色的城墙上只余下空荡荡的旗杆,所有旗帜已经一律除下。
吊桥落下,城门大开,数十名披散着头发,不着外衣的官员走过吊桥,当先一人手捧印绶绢册,立于雨中,不跪不拜,腰背挺直,很有几分不卑不亢之意。
李睦的目光往那边飘,手背上忽然一暖,却是周瑜借着将外袍递给她的动作,在袍下将她的手用力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