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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林世宣不会再知道,他本以为的、湛国公府的这一张好牌,等真正翻开来之后,竟会是一张催他命的鬼牌。
太多的抱负也被那深深的悬崖给吞噬了。
但这天地本就如此,惊才绝艳者不计其数,钟灵毓秀者不计其数,因而对天地而言,草木与鸟兽无异,人与蝼蚁亦无异。
不论何时何地,我们都应当心怀畏惧。
这一点上,徐善然从上一辈子就再清楚不过,可惜林世宣前后两世,都不曾意识和碰触到这一点畏戒。
林世宣之死便如一粒小石子落入汪洋大海,连那一圈涟漪都不曾叫多少人发现。
宫中与朝堂还为了明德帝如何南狩吵得不可开交,在这连明德帝都不太好过的当口,可想而知宫中其他嫔妃的处境了。
最开头留下的人选随着落定到九皇子头上而烽烟消弭,但这只是即将离开的一个小方面。
还有更多细碎而直观的——
比如宫中的宫女太监大规模的逃亡——那些逃亡的太监甚至敢在皇宫的大门上泼尿泼屎,写下一大串污言秽语。
再比如宫中的一应用度,开始变得残缺不全,饭送来时或者少了或者冷了,香烛衣料,首饰月银,总是凑不齐数量。
又比如那朝堂之上宫廷之中的等级不再那么鲜明,昔日的武官之女低位嫔妃,忽然就有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架势,除了皇后与那还最得明德帝宠信的宫妃的地位与往日差别不大之外,四妃反向九嫔讨好的,也不足为怪。
最后还有本是朝廷派出的使节,面见红日军要求招安和谈,划江为治的,到了那头就直接带着整个使节团一齐投向红日军,反说了许多朝廷的秘密。
仿佛一下子之间,江山四分五裂,明德帝众叛亲离。
派人招安却选出一个白眼狼,还叫他直接投敌之事传进明德帝耳朵里时,就宛若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明德帝不再有任何等待的耐心,也不再试图压抑着自己的性格,他撕下了所有的伪装,开始行使自己的权利,也是最后的疯狂:他开始杀人,任何违抗他的人,任何唱衰南狩的人,任何阻止皇帝南下的人,任何不能拿出好的南下注意的人。
在这样丧心病狂的杀戮之下,阴沉沉的天空再次蒙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而明德帝南狩的一切准备,总算是在红日军离京师还有三天距离的那一日里,完成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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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早已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她对自己与明德帝的感情心知肚明,更加对明德帝的为人了如指掌,哪怕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皇后也不敢将自己的希望放在明德帝身上,她知道在必要的时候,别说是自己了,就是自己的儿子,当朝的太子,下一任的皇帝,也会被明德帝毫不犹豫地舍弃。
前朝才没过去多久,前朝灭亡时君主将所有皇后公主都充作银两直接卖给敌人,叫那些本来再尊贵不过的女人沦为女奴的例子,也不过过去了一百多年,有谁真正忘记了?
要保护好自己,要保护好孩子。
可是这数十年的经营,她纵使有几个心腹宫人又能如何?在后宫里他们或许能够派上用场,可到了真正的生死关头呢?他们哪一个可以抵抗乱军……或者帮助她与太子从明德帝身旁逃离?
而皇儿、皇儿……明德帝尚且是刚刚临朝,自身根基都不稳,又怎么会在自己都还没有掌握全部势力的同时让自己的儿子有机会长丰羽翼呢?
皇儿的太子属官不过几个酸腐书生,一概无用。
皇儿哪怕有一些宫人侍卫,现在的数量也不过千,等到上路之后,只怕不过百二之数。
周后在心里默念着,掩在袖中的手指轻轻发抖,一直压不下去。
这时候坤宁宫的姑姑快步走来,在周后耳边说周祭酒的到来。
国朝为防外戚干政,宫妃的出身一般不高,如徐善然这样国公府的出生,正常情况下一开始就不会被纳入皇妃太子妃的候选之中。
因此周后的出身也不高,现在过来的周祭酒,就是周后的父亲。
周后并不知父亲为何现在过来看自己,但料想也是有关那南狩之事,因此叫宫人将父亲带进来之后,周后便宽慰道:“父亲不必忧虑,我已与陛下说过,陛下会带着大家一起走的,父亲母亲到时候跟着皇儿就是了。”
这周祭酒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迂腐书生,何况现在明德帝都将事情做绝了,这天下间有什么人还不知道明德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故此他一听周后说叫自己家人跟着太子走,便知道明德帝肯定是不会特意照顾皇后的娘家了——若明德帝乃是大公无私之君王,自有忠于皇室的臣子肝脑涂地;但明德帝显然是个刻薄寡恩之辈,周祭酒也不是不心冷。
他便与周后密语:“皇上只怕不能依靠,娘娘的处境可还好?可有保卫自身的力量?”
周后略顿一下:“……父亲不必担心,我与皇儿会倍加小心。”
话里的意思就是没有可以保护自身的力量了。
周祭酒微微点头,用手指沾了茶水,在小几上写出一行字:我有三千披甲士可给娘娘!
等周后意思到自己听见了什么后,一时大惊失色,一时有喜形于色,她赶紧再让宫人再检查一遍坤宁宫主殿,任何试图窥探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