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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定要回上海的。”
黎嘉骏冷不丁冒出一句,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有些燥得慌,曾经那么作死,挨了打都要拼命过来,就为了看那么一眼,可这一眼看得目疵欲裂,到现在她竟然满心都只想回去,无论谁,只要能陪着她,让她陪着,她就不会走。
“南下的路不好走啊。”
小齐医生忧虑,“现在火车也不通了,而且家都在这,是说走就能走的么?”
她感叹:“还是你好,家在上海,回去了还是照样过日子,哪像我们,眼见着就要做亡国奴了,逃都没处逃、”
黎嘉骏苦笑一声:“如果我说,上海也差不多了,你会信吗?”
小齐医生惊讶:“怎么会,那儿不是有法租界吗?”
“天津也有租界,您刚才不是说炸起来了吗?”
许久,黎嘉骏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句:“况且,就算躲法租界苟活了,那能算真正的中国人吗?”
她这话说完,大家都沉默了。
小齐医生一家子住一个四合院里,她路上讲了,她是本地人,但她丈夫来自锡林浩特,居然还是个蒙古族汉子,本来小齐医生正要嫁狗随狗的跟过去,却不想去年绥远抗战爆发,他本就生而丧母,由父亲养大,去年战争中父亲病重去世,他便过来了。
也是有故事的一家子。
小齐医生的父母和爷爷奶奶都很热情,得知黎嘉骏是大公报的记者后更是问前问后,他们年纪不小好奇心也不小,是纯正的皇城根儿下的子民,特别关心国家大事,得知黎嘉骏见过宋哲元赵登禹何应钦,不由得大为惊喜,连连问他们与报纸上长得有何差别,为人如何什么的,黎嘉骏哪有接触那么深,只说最多见了赵登禹一手大刀一手枪身先士卒,听得其他人不由得一阵唏嘘。
“这两位将军去得冤啊!”
齐老爷子一拍大腿,“两人义结金兰十来年,风里来雨里去,听闻一人战死,另一人定不愿独活,哎!
可惜啊!”
又一拍大腿。
黎嘉骏觉得“不愿独活”
这个说法似乎有点降低了佟麟阁的阵亡价值,便不插嘴,只是在旁边听齐老先生与同院的另两个老人说话,他们似乎是族亲,几家都住在一起。
“要我说,肯定有人卖了国!
你说好好撤着,怎么那么准就埋伏在那儿了呢?小黎记者,你说是吧,你们都跑过去了,怎么就有人知道赵将军会在后头收拢部队?定然是有人泄露了计划!”
这点黎嘉骏根本没想到过,此时一听竟然并没有感到愤怒,反而一阵慌张,就差捂上耳朵喊停,她有种不敢听下去的感觉,可是却又不得不听。
如果真有人泄露了撤退计划,导致两位将军战死,那这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汉奸不过图一口眼前的粮,可这样泄密的人,不可能是中国人,定是日本的奸细!
黎嘉骏连连摇头:“应该不是图权,在日本人的地盘上当官有意思吗?定然是奸细窃了机密!”
几位老人想想似乎也有理,便打住这个话题,转头却又说起张自忠突然成为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和北平市长的事儿。
皇城根儿下的人视野就是不一样,思维一下子就同步到了逼供篡位上去,而且个个儿有理有据,说得黎嘉骏完全无法反驳。
“要你说张自忠将军在喜峰口拿大刀和日本人打,是啊,没错儿,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那时候打赢了么?这几年他成日里受邀往日本跑,多受欢迎!
跟个外交官儿似的,可你知道咱平津里头二十九军的将士怎么对日本人吗?那叫一横眉竖目剑拔弩张!
张自忠呢?他嘛去了?和日本鬼子喝小酒,聊小天,还串串门儿,嘿!
现在宋委员长也知道唯独他能和日本人处好了,这不就只有让出来了么?为啥,宋留死,张留活!
日本人打不打咱北平,就看城里守着的是不是他们的狗!”
邻居老大爷都凑了过来,一群人叽叽呱呱说得唾沫横飞,小齐医生家的妇女都去准备吃的了,她一个半残被放在院子里围着,跑也跑不掉,只能被迫听着。
即使在卢沟桥对张自忠有怀疑,可直到现在黎嘉骏还是没法让这些人的话说服自己,因为自始至终她脑子里都有张自忠殉国这一句话在,一个会殉国的男人不可能叛国,如果他真的叛了国,那未来的他就连殉国的机会都不会有!
黎嘉骏有一下没一下的听着,她很累,可却睡不着,过了一会儿,干脆掏出自己的地图比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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