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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长安城未央宫中,苻坚头戴通天冠,一袭玄紫袍,正歪在御床上闭目颦眉,手中尚虚握着一纸破旧的战报——那是长安西北卫城新平守将辗转送来的,展开尤有血腥扑鼻——姚苌为扼陕陇要道夺取萧关,率兵围攻新平城数月之久,新平百姓守军不过万人,喋血孤城,誓死不降,最终城破,余下军民悉数坑杀,无一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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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一看到这信,便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捂着心口跌坐于床,状似癫狂,左右赶忙抢过来,沿医施药,忙成一团,苟皇后在旁哭哭啼啼地替他揉着胸口,只能一个劲地道“天王保重”
“卷土重来”
云云,苻坚无力地挥了挥手,他知道如今的境况,新平守不守得住于大局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只是心痛——莫名所以,痛不欲生。
御医蜂拥而上,针灸按摩忙活许久,苻坚才缓下气来,失神地躺在床上,代望着帐顶蟠龙。
众人见他平静下来,都不敢再喧哗,扶起尚自抽泣的苟后退出了未央宫。
麻麻木木朦朦胧胧中苻坚似乎也随之到了那个战火燎原血肉横飞的新平城,姚军出动了无数的攻城利具,架起云梯如蚂蚁一般地攀上城墙,新平守军在冲天的火光中奋不顾身地将云梯推翻,若实在来不及了,便跃出城墙抱住那即将登上城楼的姚兵一齐摔下高墙,鏖战正酣,忽闻一声轰然巨响,堞墙之上一阵绝望的嘶吼,却是城墙破了,无数的姚兵潮水一般践踏着缺口处的血肉模糊的断臂残肢涌进了新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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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茫茫然地看着他最后的子民为他徒劳地赴汤蹈火,忍不住站直了身子,前去挡住这些野蛮的铁骑:“不要屠城!
不要屠城!”
曾经坐拥大半天下的苻坚大帝,一言九鼎,人莫不从,然则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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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侩子手狞笑着穿过他稀薄的身躯,当着他的面尽情屠戮,离他最近的一名姚兵忽然扬起长戈,刺进一具秦兵的身体里,黑血瓢泼之下,一只头颅飞进苻坚的怀里,他低头,那头颅用稚嫩的少年音对他道:“天王快走,我等死战!”
下一瞬间,那头颅又换了副模样,眉目如画,魅惑天成:“天王当年对我那般宠爱,如今当然要格外报恩来了——若有朝一日我破长安,必屠尽万人,令西京成人间炼狱,比新平惨过十倍!”
慕容冲!
苻坚大吼一声,拔剑要刺,但一摸腰间,天子剑糊满了血泥,拔也拔不出——那头颅缓缓升起,在半空中咧着嘴笑:“天王不爱我了么,怎么要杀我呢?”
苻坚怒极,连剑带鞘一并摘下狠砸过去:“白虏小儿!
若我一人对你不住,你尽管冲我来!
过去十年是我看错了人信错了人,死无怨尤!
但放眼当今天下,哪个帝王有我德政!
慕容冲,你也配称帝!
?你们慕容氏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头颅依旧嘲笑,依稀可见当年那雌雄莫辩颠倒众生的绝色,苻坚却如遭蛇吻,激愤地一指那头:“朕以信宽仁待人,人却阴毒待我!
如此世道!
如此老天!”
他猛扑过去,想要与这妖孽同归于尽,却是全身一颤,只听到有人在他耳边悄声道:“天王。
。
。
天王,洛阳公求见。”
苻坚睁开双眼,坚毅的唇角抿着,已是一额冷汗。
内侍扶他坐起,他喘了口气,低头看着手中所攥的染血战报,将它缓缓折起,纳入怀中:“吩咐下去,后宫免晚膳,为新平死难将士祈福祷告。”
内侍低头应了,又重复了一次:“天王,洛阳公求见。”
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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