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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湛国公府而言,每年遍邀京中众人的春日与秋日宴是张氏还在做媳妇时候就办起来的,一晃三四十年的时间也有了,最风光的时候,连皇室的公主也跟着来捧场,因此每年的这两个日子,对府中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众人而言都颇为不同。
今年也是如此。
提早两个月时间就由大太太窦氏陆陆续续准备起来的宴席到了当天时候,各个仆妇丫头忙而不乱,一面将那流水似的摆设与食物端上案桌,一面又殷勤备至地把门口的太太姑娘,老爷公子迎进前后院,按职爵高低,亲疏有别,分席坐下。
就如同往常一样,老爷的聚会在前头院子,已经有人开始坐到那曲水流觞下,说书说诗说画;夫人与孩子们的宴席则在后头院子,夫人们呆在那温室生香的厅堂之中,或逗逗鸟儿或打打叶子牌,还与周围的说哪家胭脂水粉好看,哪家布匹绸缎漂亮,而那些不耐烦跟着母亲与父亲的孩子,则女孩子一波,男孩子一波,分别在不同的花园中玩耍。
徐善然此刻正呆在后院的广泽阁之中。
这栋书楼等闲不会有人进来,又正好居于两批孩子玩闹的中央,登上阁楼顶端向下看,两面情景都尽收入眼底。
这些天里经过了这许多事情,绿鹦现在已经十分明白自己的姑娘需要什么,因而此刻并不在徐善然身旁服侍,而是跑到了楼下的门口处守门,只待有人过来就给徐善然传讯。
摆满书籍的书房没有用香,鼻端处除了嗅到窗户外萧萧花木的滋味外,就全是纸张与笔墨的味道。
徐善然端坐在遮了一层薄薄帘笼的窗户之后,先隔着绣山石翠竹的绿纱朝那小姑娘聚集的地方看。
家里头的姐妹自然都在那里。
但除此之外,周祭酒的女儿,未来的二皇子继妃。
孙翰林的女儿,未来的十二皇子妃。
还有五城兵马指挥的女儿,未来的……
徐善然通过身形打扮,将那些姑娘一个一个认出来。
又一一对照着任成林之前送来的那个小册子上蛛丝马迹的消息。
一乞丐说路过周祭酒家中,每日虽有饭食拿出来,但有时候却会得到馊了的……
——不错,未来的二皇子继妃正是个表面光的,看似大度明理,实则刻薄悍妒,那些得过了宠又失宠的侍妾甚至有品级的女人,竟都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
一乞丐说那孙翰林整个两袖清风,那条街走遍了就数孙翰林家中倒出的饭食最少最没有油水。
——不错,这个清官到最后都混到了两袖打补丁的地步,可怜还是皇亲国戚。
一乞丐又说那五城兵马指挥……
徐善然将那些人一一看过,又想着自己最近收集来的信息,或者对照没错之后肯定自己的记忆,又或者在有出入的时候先想想自己的记忆错漏片面的可能,再想想那消息错误的可能。
接着,她的目光就转向了男孩子处。
她照旧一一分辨着,目光在自己并不算熟悉的人身上转过,一直到注意到某一个人的时候,她忽地一皱眉,想起了自己之前看册子时就很在意的一点。
那人远远看去身量不高,但一身蓝底银线衣物颇为显眼,正是怀恩伯家中的嫡子邵方。
……不过是一个眉尾三点红痣的黑厮,也不知哪来的鼠辈,遮头掩脸的从后门出来不说,竟叫门人踹了我一脚。
这短短的一句话被记录在那本由任成林带来的册子的角落。
看似和其他任意的闲聊没有任何区别,但再结合那乞丐说话的地方,徐善然却禁不住提起了精神。
事情发生的时候,那乞丐是坐在怀恩伯的后门处。
黑厮,再加上眉尾三点红痣,已经足够让徐善然认出这个人来。
这是现今的工部侍郎方思明。
可是不对,不应该。
怀恩伯是清流,方思明却是二皇子的外家,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去了?
那工部侍郎为什么偷偷摸摸的到怀恩伯家中去?是来做说客的,又或者怀恩伯其实正是二皇子的人?
而二皇子……
这位十来年后的新帝,亲手盖下玉玺,发了徐家阖家流放圣旨诏书。
徐善然的目光在邵方身上停留了许久,等她终于转开视线,在整个大方向上随意一眼扫过的时候,她却忽地注意到了一点叫人诧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