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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光透过衰朽的木窗、房檐的缝隙,爬进她疲惫的身体。
刘丽娟轻抬起胳膊,看了又看。
光在白色绒毛间跳动,手掌的纹路交错着生长,正如绿叶的冠脉无遮拦地暴露在日光下。
命运就是这样醒目的东西。
她用软布细细擦着一块陈旧的板胡,几根丝弦攀附着,弦轴已经松动。
她拿起弓杆好半天,又不知拉个什么,她架好腿,摆出一副等待的姿态,好像在等待什么,又像什么也没等待的样子。
终于叹声气,把它轻轻收在脚边的箩筐里头,罢了想。
哐,哐,哐。
拍门声突兀地响。
队里人大多去了公社,看热闹的看热闹,发牢骚的发牢骚,吵嘴壳子的吵嘴壳,这时候上门的可不该。
刘丽娟很谨慎地问了句:“谁啊,夜了,有嘛事?”
“我——”
那人话也不说明白,是料定了她认识。
刘丽娟将门微微开个小缝,只见来人焉头搭脑地立着。
栀子的信引从缝里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惹得她皱起了眉,“我记得,吴队长这时候得在鞑子岭开会吧?”
“是去了开会,你没来,我寻思来问问你。”
那人浮了个笑脸子,显得很友善。
“劳你挂心,我就不去了,省得又给谁添堵。”
刘丽娟说完,将要把门合上,一只手抵了上来,那人仍旧是笑盈盈的,语气是一缓再缓,“群众的表决,你也该参与参与。
你有什么难处,尽可以摆上一摆嘛。”
“我好得很,能有嘛难处?”
刘丽娟冷笑,从前有难处也没见你帮。
又忍不住刺她一句,“吴队长还是把这份心操在别的事上吧,省得又挨了沉书记的训,坐在塬上抽闷烟哩。”
她打量着吴卉,思忖着她为什么而来,又该怎么打发了去。
要说起吴卉,是,她和她是有过那么一段,但那是闲了,日子过得腻味了,一切苦楚从心肠里头穿过了,没个落脚的地方。
偏偏那时候吴卉转业回村了,带来一箩筐新鲜的消息:南方民族解放阵线胜利了;我们不仅能造桌椅板凳,还能造飞机,汽车,坦克了;外头正在改天换地了……
吴卉和她口中的故事陪伴她走过芦苇荡,走过麦子场,走过长长长长的乡道,一直延伸到螺河镇,同旬县,甚至更远处去,远到旗帜飘扬,那座宏伟的城墙下——那里是一切的终点,麦子谷子菜子票子娃子,都得流到那儿去。
对于五酉人来说,那儿的存在口口相传,亘古不变,神秘又不容置疑。
而刘丽娟只是个坤泽,准确来说,是个寡居的坤泽。
这意味着人人都能压她一头,人人经过她都像是踩着什么在往前走。
所以当有人向她展示了一条有了无限纵深的前路时,她说什么也要碰上一碰。
后来发生的事让她晓得了:说到底,“外头”
是一个谎言,它明白无误地告诉你,日子不是用来碰的,更不是用来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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