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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甫一踏出宅邸,喧嚣便如潮水般扑面而来——仿佛揭开蒸笼的盖子,腾起的尽是市井烟火气,酸甜苦辣,熙熙攘攘。
她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处处都是新奇,处处都是未曾见过的光景。
街道两旁摆满了各色摊子,卖的皆是她从未见过的物件儿——有竹匾里晒着的紫梗藤和鸡血藤,药香中混着丝丝霉气;也有赤足僚女挑着竹篾筐缓步走过,筐里新采的鸡枞菌沾着红土,绣花胸衣上的几何纹浸了汗,色泽艳丽,比起汉家女子的罗裙更添几分野性之美。
“小夫人小心!”
盛宁忽地伸手,轻轻扯住相思衣袖。
相思低头一瞧,才发觉自己差点撞上路旁支着的铁釜。
那釜中正煮着五色糯米饭,米香蒸腾,氤氲着芭蕉叶的清苦。
旁边的赤膊汉子正用木槌捶打糍粑,石臼里雪白的糯米被捶得软糯粘稠,扯出银丝似的长线。
相思看得新鲜,嗅着甜香,忍不住驻足,盛宁见她兴致盎然,便爽快地付了钱,一人捧着一包,边走边吃,顺带还给周述也买了些。
糍粑软软的,带着淡淡的芭蕉叶香,配上黄糖碎末,甜而不腻,咬一口满嘴生香。
两人正吃着,前方忽然爆出一阵喝骂声。
“你个猡獠崽子,也配占这地界?”
只见一个绸衫汉商一脚踢翻地上的竹篓,篓中青壳山蟹顿时滚了一地,横行乱爬,几只已被踩得稀烂。
被推搡的僚人少年不过十四五岁,身形削瘦,靛蓝包头散了一半,露出额前一缕湿漉漉的碎发。
少年一言不发,紧咬着牙,眼中透着一股倔劲儿。
街边几个汉家童子兴奋地举着竹马绕着圈儿,拖着调子唱:“獠子獠,住山坳,讨个婆娘穿草袍……”
相思碰了碰身边的盛宁,盛宁会意,忽然探出手,两枚碎银稳稳落在翻倒的竹篓边,对那几个汉商趾高气昂地说:“这篓蟹子,我家后厨要了。
余下的银钱,就当赔你家鞋面绣线。”
汉商眯眼打量来人,瞥见盛宁腰间悬的制式佩刀分明是军器监铸造,到嘴的辱骂生生转作讪笑:“夫人大爷仁厚,只是这些猡獠崽子……”
话音未落,又一粒碎银砸在青石板上,滴溜溜转到他靴尖前。
“够不够?够了就赶紧滚!”
盛宁上前半步,牛皮靴底碾住那枚银角子,生生将青石板碾出道白痕。
汉商们交换个眼色,弯着腰捡起那些碎银子骂骂咧咧地跑了。
相思俯身去扶那少年,又掏出一块儿银子递给他:“这是给你的。”
少年沾着泥的手掌在衣摆蹭了又蹭,才敢接过,他仰起的脸庞像新劈开的黑檀木,泛着层薄釉似的汗光,眼尾斜飞入鬓,眸光虽然倔强却仿佛山泉水十分清亮。
让相思一瞬间想起了周述。
少年站起身,小心翼翼抬眼看着相思,盛宁已经提起了那些竹篓子,笑着和相思说:“小夫人,这蟹子真实成,晚上咱们吃蟹宴吧。”
相思笑着点点头,回身又对那小少年说:“那我们先走了,再会。”
小少年点了点头,咕哝着用不算流利的汉语道了声“夫人慢走”
也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相思好奇地问道:“他们不是汉人?”
盛宁解释说:“不是,他们是当地的僚人,住在山那边的寨子里,和汉人不在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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