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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第2页）

&esp;&esp;两厢说好，缁宣与霖桥也包好了几罐茶叶回来，寥大人便要美满告辞。

&esp;&esp;琴太太使两人送他出门，自己只略送两步，又走回厅内，将四轮倚上的大老爷盯着看。

&esp;&esp;伺候大老爷的小厮很是识趣地低下脑袋，随即大老爷慢慢抬起头来，整张脸像一片枯叶，面皮发黄，眼角的皱纹又深又长，目光疑似一种孩童的纯真。

&esp;&esp;他傻呵呵地笑着，那乌漆墨黑的口腔像一口深渊，那颗牙将落未落的牙显得格外碍眼。

&esp;&esp;琴太太忽然抻直了腰喊了声“冯妈。”

就见冯妈打门首进来，她问：“带钳子没有？”

&esp;&esp;冯妈由袖管子里掏出柄秀珍银钳子递上。

这玩意她一向是随身带着，保不齐琴太太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就要的。

&esp;&esp;琴太太接了过去，冯妈转到大老爷跟前，将他下巴扳着，捏开他的嘴，后头那小厮也熟门熟路地将大老爷两条胳膊反揿到椅后。

&esp;&esp;大老爷只当是同他玩耍，“呵呵”

地笑起来。

琴太太也笑着端详他片刻，旋即捏紧了精致的钳子钳住他仅存的那颗牙，使着吃奶的劲向外一扯，大老爷便在四轮倚上扭动两下。

&esp;&esp;他下半截瘫了，再痛也跳不起来，嚷不出声，还不如砧板上的鱼，砧板上的鱼还能垂死挣扎几回。

&esp;&esp;他只能“呜呜”

地哼两声，淌得满襟带血的唾沫。

&esp;&esp;那颗牙给冯妈用绢子包好了揣在怀里。

琴太太素日吃喝穿戴都是由人侍奉，唯独在这椿事上，她喜欢亲力亲为，大概是一种享受。

&esp;&esp;她渐渐露出个满意而不屑的笑来，像是对人说，也像是自言自语，“这男人呐，还真是只有没牙的时候最老实。

老东西，欺负我多少年了，看到底是谁熬过了谁。

我可不是姐姐，恨谁也恨不到二老爷头上，活该受二老爷的气。

我恨谁，我就要叫他生不如死。”

&esp;&esp;她一壁说，一壁扭身出去。

冯妈忙跟在后头，一贯地搭腔，“是，是，太太做姑娘事就比那边的太太硬气。

她不过是拿着那些女人撒性子，如今年纪大了，连那精神头都没了。”

&esp;&esp;曜日西倾，满是密匝的枝影投影在楼阁花墙，许多亭台都是空的，撕裂的蝉声穿插而过，像支利箭，使夏日的安宁变成一种刺人的孤寂。

&esp;&esp;琴太太觉得自己也有些老了，但她不愿承认。

她想到姐姐那臃肿的身躯，唇角得意地挂起来，无声地嘲讽着。

&esp;&esp;大概是没了最后一颗牙的缘故，大老爷过两日便有些不好，连四轮倚也坐不住，像条软骨虫似的直往地上滑。

也不再痴呆呆地笑了，茶饭送不进去，精神每况愈下。

&esp;&esp;请大夫来瞧，那老大夫惋惜着摇头，“预备预备吧，贵老爷这活罪恐怕是要熬到头了。”

&esp;&esp;众人一听，虽然也哭，却远不及当初大爷去的时候那般悲恸。

一来是大老爷到了年纪，二来这一两年，他虽然活着，却渐渐淡出人的视野，许多人早就当他死了。

&esp;&esp;月贞更谈不上什么悲愁，只学着众人的样子，假模假样地拈帕将眼睑干蘸一蘸。

&esp;&esp;唯独了疾在病床前，阖着眼拨动着持珠，默诵了一段经文，面色无限怅然。

&esp;&esp;短短几日，大老爷消瘦不少，锦被盖在他身上仿佛铺平了似的，只剩个圆圆的脑袋搁在枕上，有些可怖。

&esp;&esp;趁众人围着大夫问话的功夫，月贞挨去了疾身边，睨着大老爷抠偻下去的眼睛，“这下你又走不成了吧？瞧这样子，我们老爷是没几日活头了，治丧做法事，还得你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