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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哑着嗓音道:“……够了?”
崔竹喧拽着他的辫子,迫使他不得不低下头,与自己目光相对,“我没准你走,你就必须安安分分地给我待在这。”
“对,簪子是我给的,那又怎么了?”
她轻嗤一声,眸中满是倨傲,“我就是要逼你接受招安,逼你主动追到我面前,逼你当我的外室,逼你跟我回崔府。
用金子买也好,用权势抢也罢,我崔竹喧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时候。”
“……若是我不愿呢?”
“谁在乎你愿不愿?”
崔竹喧眼睫颤了下,倏然退开两步,撇开目光,默了半晌道:“你既能赶到这里,想来是从楚葹那里得到了能顺利通过关口的凭证?”
“……崔女公子所言不错。”
她强压下心头那点异样,尽量用平静的语调开口:“因我放跑了楚葹,金子熹已经停船搜查数日,很快就会怀疑到我身上,我们今夜就潜出去,手实我也弄到了,改走陆路去虞阳。”
寇骞低低地应了声,便错开她,隐入暗处。
*
距离子夜还很长,故而,他这个奔波数日、不眠不休者,尚能蜷着歇息片刻。
许是离白原洲太远,他久违地梦到了白原洲以外的事。
彼时水患刚过,疫病又兴。
为赈灾而搭建的粥棚还没用上几天,便因着那一小片避雨的屋檐变成了病患的临时住所,再过几天,病患死了,那就成了停尸的义庄,后来,朝廷的人过来放了把火,逃不了的屋檐、木柱、死尸和活人便通通烧成了焦炭,天为被,地为席,连置办棺木的钱都省了,墓碑也不必费心挨个刻上名姓,只需草草书个“乱葬岗”
即可了事。
至于还能动弹的,不想被烧死,便只有投河。
可河道的上游与下游皆有官兵驻守,若敢上岸,免不了被捅出七八个窟窿。
他们就只能抱着木桶、木盆、木箱,或是烧剩下的半截木柱漂浮在水上,忘了是几天几夜,反正是在全身皮肉泡得肿胀泛白时,终于寻到个没有官兵的陆地,连片的芦苇有如层层叠叠的白浪翻滚,那便是白原洲。
逃上岸的有七八十个,每日死上七八个,用苇秆当成席子一裹,埋进地里,余下不到二十人,寇骞是其中一个。
即便白原洲的土种不出粮食,即便沿水捞出的鱼虾难以果腹,即便病时无药医,即便冷时无衣蔽,但总归是活下来了。
所幸,在他十岁那年,等来了朝廷的第一道政令,只要交够税款和罚金,便可不当流民,重新落户。
他信了,于是和洲上的人一并渡河。
从沿街乞讨的乞丐开始做起,到有一日干没一日干的杂活,最后谋得一份包吃包住的稳定活计,他觉得日子在一天天变好,哪怕依据只是口袋里的铜板变多了一个。
他的活不难,就是寅时起来在酒楼里擦擦桌椅板凳,等到辰时,再去后厨清洗用过的盘子,一直洗到亥时,便可收工睡觉——如果,盘子没有被砸碎的话。
据说,那是很值钱的盘子,是外县一个很有名的窑里烧制的。
也是,毕竟是在酒楼里给那些出手阔绰的富贵人盛菜的,哪能跟他那豁口一个连着一个的粗瓷碗同价。
所以,那个盘子得要他一个月的工钱来抵。
但管事的心善,愿帮他求情,留下了半个月的工钱,只要他受些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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