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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叫孙女从中转圜,这样的事也是常有的。
崔琦也见怪不怪:“你去吧,咱们晚上再说话,上次你问我的那画,遍寻不获,倒有另外一个缘故的。”
林容闻言大喜,恨不得立刻就拿过那画来,只是瑞嬷嬷催促,只得道:“好,咱们晚上再说。”
林容跟着瑞嬷嬷往明堂而去,问:“外头人回了什么话,叫父亲这样生气。”
瑞嬷嬷只摇头不知:“老爷同长公主在内室说话,不叫人在眼前。”
明堂屋宇宽阔,庭前一大片金砖铺地,殿内梁柱均是从蜀地的崇山峻岭之中运来的金丝楠木,是庄严壮丽的皇家风格,一砖一瓦均是仿照洛阳长公主府建造。
迈步上了汉白玉台阶,果然见一行的侍女都站在台矶下,打起垂地湘帘,悄声行礼:“县主,公主正在同大人说话。”
林容点点头,掀开珠帘进去,也是寂静无声,只得外间一个丫鬟正在熬药。
那新来的小丫头手里拿着扇药炉的蒲扇,一时不防人进来,愣在那里,见林容天青色的碧绫上露出一截白皙颀长的脖颈,冰肌自来瘦三分,乌鸦鸦的云鬓上插了支硬红流苏凤钗,只是身形怯弱,添了弱不胜衣之感。
林容转过头,冲她笑笑:“我脸上有东西吗,你做什么盯着我?”
贵人是不能直视的,那丫头害怕得立刻跪下:“县主恕罪,奴婢不敢了。”
瑞嬷嬷立刻走上去,示意左右捂嘴拖下去:“这丫头规矩学得不好,打回去重学。”
那丫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吓得直哭,叫人捂着嘴,发出呜呜的幽咽声,林容皱眉:“我跟她说说话而已。”
没有规矩无以成方圆,瑞嬷嬷刚要开口劝,便听得殿内一阵瓷器碎裂之声,怒吼之声:“这个畜生,连自己亲妹妹的乳娘都敢玷污,哪里还有人伦呢?‘三父八母,乳母亦居其一。
大公子狎而生子,治家不正,安能治军’1,我崔诀有这种儿子,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来人,来人,唤了李怀义来,叫他把我的佩剑送去新南,倘若那孽子还有一点羞愧之心,就该立刻用这把剑自刎,以谢祖宗。”
这一声怒吼,把殿外的人都吓了一跳,骤闻辛秘,又听得自家大人竟然要叫大公子自刎,一时都低着头,敛声屏气。
里边传来温和的女声:“这不过是片面之词,你此刻要打要杀,叫回来问清楚才是正经。
缇儿是你一手教养,人品学问也是上上之才,焉能出此悖伦之事?便是你不信他,却连自己也不信?”
崔诀哀戚一声:“还问什么呢?那乳娘不是真?那奸生子不是真?”
不过也只有这么一句,里边声音渐渐小了,几不可闻。
这样的事情,林容倒不好进去了,她招手,叫那丫头上前来,低声问:“你是新来的?怎么没见过你?”
那丫头只怕被重新送去学规矩,又要挨打挨饿,匍匐在林容跟前,声音还有些发抖:“回县主,奴婢名唤青钨,原是洛太医家的婢女,因擅汤药熬制,便被送给了崔大人,学了三个月的规矩,叫管事嬷嬷派在明堂外间侍候。”
擅熬制汤药?林容揭开小几上的药方,是潦草的繁体字,有个别字又与繁体字不同,认起来很费力:“金屑、银屑,生银,铅霜、黄丹、赤汞、紫石英。”
她虽不是学医的,但是家里从咸丰年间便是关中的名医,小时候是背着医书、汤头歌长大的,大学暑假回家的时候便能在长辈的看顾下开几个方子。
心里嘀咕,这药方多吃几月,只怕就会重金属中毒了。
不过这里是道士、大夫不分家,生病了吃丹药是常事,也是雅事。
她揭开盖子,果然闻得一阵难闻的金属矿物质味道,皱眉:“是谁开的方子,治什么病的?”
青钨小声道:“是洛神医开的金石散,防治时疫,又可治大人心悸之症。”
这个洛神医原是皇宫的御医,后来挂冠而去,四处云游,前段时间到了江州,是公主府的座上宾。
林容转了转盖子,里面出来个绿袍的老内侍,堆着笑,一脸和气慈祥:“县主到了,怎么不进去?”
林容站起来,尽量笑得甜一些:“阿翁,我看这侍药的小丫头有趣,同她问问阿爹的汤药。”
她这样说,那丫头便不会受罚了。
老太监笑着迎了林容进去:“县主一向有孝心。”
甫一进去,便问得一阵浓浓的沉水香,正面黄花梨百宝嵌罗汉床上,坐着一位云鬓巍峨的女子,通身无配饰,不过一身半旧家常的窄袖衣,面如银盘,雍容之极,伸手招:“十一来了,嬷嬷说你今儿早上又发热了,你这样子可不行的,等去了北地,恐更加经受不住。”
崔诀五十来岁,是南人北相,生得高大俊朗,是江左名士,最擅清谈,好服丹药,端坐在一旁,脸上犹有怒气,正托盖吹茶碗里的浮叶,听见这句话便皱眉:“什么北地?此事以后也不必再说了,我崔诀的女儿岂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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