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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扶住我的肩,道:“有太医在,会尽力救治他们母子。”
他顿一顿,“但你的兄长,结党为私,朕业已下旨,充军岭南。
你父亲贬为江州刺史,远放川北,也算是朕姑念他一生辛苦了。”
岭南川北远隔南北,岭南多瘴气,川北多险峻,皆是穷山恶水之地,父亲一把年纪,怎么熬的住呢?我的心酸痛悲恨到无以复加,腹中有轻微的绞痛,似蛇一样蜿蜒着爬上来,而且玉姚和玉娆自幼娇惯,如何能受得这分颠沛流离的苦楚。
我悲苦难言,我舌底的怨恨再忍耐不住,仰头迫视着他:“皇上!
到底真的是铁证如山还是皇上因为汝南王一事心底难解而耿耿于怀于他人?”
他怒了,语气严厉,冷漠到没有温度一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他的手伴着怒气一挥,触到了身边他方才立过的书架,一张绛红的薛涛笺自书堆上轻飘飘晃下,打在我脸上。
我本跪着,随手欲拨开,然而一目扫到笺上,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里,浑身如卧冰上。
所有的真相,原本只是一些零碎而清晰的话语,而当这些话语真切落在这一张纸笺上时,虽早已知晓,那灰了的心却再度灼痛起来。
我直愣愣瞪着,那绯色如血的薛涛笺竟是要被我看得溢出血来。
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怦怦怦怦直击着心脏,胸口像是有什么即将要迸发开来,心如同坠入腊月的湖水中,那彻骨寒冷激得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竟是克制不下去,直抖得如秋风中残留枝头的枯叶一般,心中有声音极力狂呼,不是的!
不是的!
宛宛!
宛宛!
竟然是这宛宛!
错了,全错了,从头至尾全是错了!
“寄予宛宛爱妻,念悲去,独余斯良苦此身,常自魂牵梦萦,忧思难忘。
怀思往昔音容,予心悲恸,作《述悲赋》念之悼之。
愿冰雪芳魂有灵,念夫哀苦,得以常入梦中以慰相思。
纵得莞莞,莞莞类卿,暂排苦思,亦‘除却巫山非云’也。”
“易何以首乾坤?诗何以首关睢?惟人伦之伊始,固天俪之与齐。
痛一旦之永诀,隔阴阳而莫知。
……影与形兮难去一,居忽忽兮如有失。
对嫔嫱兮想芳型,顾和敬兮怜弱质。
……望湘浦兮何先徂,求北海兮乏神术。
……恸兮,陈旧物而忆初。
亦有时而暂弭兮,旋触绪而欷歔。
信人生之如梦兮,了万事之皆虚。
呜呼,悲莫悲兮生别离,失内位兮孰予随?入淑房兮阒寂,披凤幄兮空垂。
春风秋月兮尽于此已,夏日冬夜兮知复何时?”
(1)
玄凌的笔迹向来是看得极熟了,写到最后,笔力渐次软弱无力,断断续续,有泪痕着洇其上,把墨迹化得一小团一小团如绽放的黑梅一般。
可见他下笔时伤心哀痛到了何种地步。
除却巫山非云也,好一句除却巫山非云也。
原来是她,竟是她,所有我的一切一切殊宠恩爱,原来全是为了她,为了一个“莞莞类卿”
。
魂牵梦萦,魂牵梦萦,玄凌梦里面一声声情意切切唤着的,全是她——仙逝了的纯元皇后朱柔则。
那么,我究竟算是什么?!
双手无力一松,薛涛笺轻如若无物一般飞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落到织金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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