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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云瑚一夜好眠,神完气足,特地起了个大早,偕阿雪梳洗完毕,用过早饭,到集上购齐行旅所需物事,还雇了辆骡车。
她换过一身宽松棉衣,稍掩姣好身段,看来便似普通村姑,带小阿雪逛街的模样,说母子是万万不像的,倒像一对姊弟。
好不容易人齐了,照例得在房里用膳,贝云瑚向柜上讨得文房四宝,白纸以饭粒黏上墙,蘸墨挥洒,片刻纸上便多了座山形,山上殿宇飞簷,寥寥几笔,居然颇为生动;周围分布著大块的鱼鳞图样,鱼鳞中写有唐杜、陶夷、封居、章尾、群偃等字样,显然是龙庭山下四方郡界。
独孤寂停箸眯眼,打量了半天,啧啧摇头,大有惋惜之意。
“看不出你个死村姑,还挺会画画儿的,字也不难看,可惜人是丑了些。”
梁燕贞蹙眉埋怨道:“你别老说这些难听的话。”
贝云瑚微一欠身,仿佛在说“怎么敢当”
,抢在独孤寂虎目一瞠作之前,随手圈起“群偃”
二字,淡道:“龙庭山坐落于阳庭县内,五峰八脉横跨整个群偃郡东北部,通往主峰‘通天壁’的山门连着群偃郡的官道,沿大路走,闭着眼都能摸上山去。”
“那我们还要你干什么?”
独孤寂冷笑:“辟邪么?”
“沿着宽敞平缓的山道,能逛遍山上著名的三刹五观十八绝景,虽迂回了点,决计不算难走,东海的仕女命妇平日踏青进香,都未必用得上肩舆。
以十七爷神功盖世,一两个时辰内上下几遍,应是绰绰有余。”
“你当我是猴儿巡山么?有屁就赶紧地放!
少啰哩啰唆卖关子。”
“……那我就简单说了。”
“没有人让你拣难的说!”
“这条山道到不了奇宫。”
贝云瑚淡然道:“爬到峰顶那座金碧辉煌的知止观,外人便以为登顶了通天壁,得以俯瞰其余四峰,乃至大半个阳庭县,其实不过是护山阵法的效果罢了,真正的峰顶圣地由此难见,更别提爬上去。”
独孤寂怪眼一翻,冷笑不绝。
“鳞族是真怕死啊,日常不嫌麻烦么?龟成这副德性,不如叫龟族罢。”
迟钝如梁燕贞,这时也终于省悟,十七郎沿途坚持恶言相向,未必是口癖所致。
贝云瑚与龙庭山的关系始终是个谜,连独孤寂对她的恶毒攻击,她都能泰然处之,一旦辱及奇宫鳞族便不能忍,两者纠葛必深,她的话能信几成,本身就是问题。
贝云瑚难得只是耸肩笑了笑。
“是啊,我也觉得挺无聊,可没办法。
指剑奇宫内分九脉,各以盘据的山头为名,如风云峡、飞雨峰、拏空坪等,这些派系的据点应有秘径直抵通天壁,但鳞族之人骄傲得很,就算以武力胁迫他们带路,难保不会有死士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将十七爷带进护山阵里,下驷换上驷,稳赚不赔,换了是我都想试试。”
独孤寂哼道:“你不是说认识路么?说了半天,原来是吹牛啊。”
少女微笑道:“都说了是刚好认识,没认识全不是理所当然么?所幸十七爷洪福齐天,我虽不知通天壁怎么走,却知奇宫九脉怎生去,扣掉而今没落的、人丁单薄的,约莫还有四五脉撑撑场面;十七爷从山下打上去,一脉接一脉挑了,到得知止观前,我就不信还有哪个奇宫长老能坐得住,肯定自开了大阵,倒履前来迎接十七爷。”
苍白瘦削的落拓侯爷抬起眼,打量了半晌,举筷连点,笑着摇头:“我本以为你是奇宫的人,搞了半天,你是同奇宫有仇哇!
啧啧,毒,真是够毒!”
啪的一声拍落筷子,哼道:“都要打上山去,用得着你这丑八怪带路?我爬到那捞什子知止观吼一嗓子,他们还不得滚将出来?或是拎着你的脑袋瓜子,没准指剑奇宫那帮龟蛋为此大开中门,请我喝茶哩。
要不试试?”
“可惜我没有这般身价。”
贝云瑚一脸遗憾的模样,替他斟满了酒杯。
独孤寂冷笑抬掌,那双沾著菜肴油腻的木筷被拍入桌顶,仿佛自桌上雕刻出来也似。
梁燕贞与阿雪交换眼色,俱都骇然,只贝云瑚仍抿著一抹浅笑,淡淡地斟酒布菜,黝黑的麻皮脸虽不好看,不知怎的却有一股空灵之感,令人无法讨厌起她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