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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明珏宽大袍袖下的手死死地握起,他想要大声斥责这个满嘴胡话的老奴才,把这个敢给先帝泼脏水的刁奴拖出去问斩。
但他在内心深处也隐隐约约地明白,陈惠海说的,也许都是真的。
裴明珏忽然有些迷茫。
他真的了解过他的父皇吗?从小这个父皇和他之间的距离就如隔天堑,他是真正了解父皇,还是只了解了他想象中的父皇?
在这种迷茫和惶然中,陈惠海的讲述还在继续。
“只是状元郎也是个聪明人,他终于还是看清了先帝的意图,那时他已经是皇上的太傅,还曾十分愤怒地质问先帝,问他这样做如何成为天下的共主,如何做太子的表率?”
“但是先帝见他已经知晓了一切,反而放下了伪装,他已经惦记了状元郎许多年,自然不可能放过他,于是啊,就把他关进了寝宫。”
“不过先帝没能真正得到他想要的,先帝多年求仙问药,身子早就亏空了,根本就无法成事。”
“但先帝也有他折腾人的法子,如何折磨人又不留下明显的痕迹,他比后宫里那些娘娘们还要深谙其道,他说不能做太绝,人还有用,也不能让皇上你看出来,就暂时控制住了分寸,没有用那些最下贱的法子,只是想让人听话。
在那种时候,先帝从不让老奴进去,甚至周围的下人都全部清空了,只能听见人压抑的喊叫,有时候直到天明。”
“然而状元郎也是个心狠的,他一边装作听话的模样,一边实行起他的计划,很快,他就成为摄政王了。”
“那时先帝因为常年吃药已经有些糊涂了,慢慢地就被摄政王把控了朝政,甚至连最后杀死先帝,都是因为先帝终于忍耐不住,想要对摄政王做些下贱的折磨,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是摄政王害了先帝,其实啊——如果不是有摄政王力挽狂澜,这大景的江山,早已不知道被那些乱臣贼子祸害了多少遍!
摄政王即使在权力最鼎盛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取代裴家坐上这个江山,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的忠心吗?皇上可不要……因为误会错杀忠臣啊!”
陈惠海长长地叹息一声,声音哽咽难当,房间中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裴明珏粗粝沙哑的声音响起:“即使他没有害过父皇,可是他对朕下了涤尘散,朕曾偷偷藏下药渣向太医求证,这是……为何?”
“回皇上,这点老奴也不知,老奴毕竟只是个奴才,先帝这边的动静还知道些许,摄政王有什么动作,可从未告诉过老奴。
只是皇上,容老奴多嘴,这涤尘散,只要沾了就不会有解毒一说,发作也只是时间早晚……如果皇上当真中了涤尘散,按照年岁来说,如今是绝对不可能安然无恙的。”
裴明珏张了张口,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十九年来,他所相信的,敬佩的,恨着的,报复的,全都不是他以为的。
陈惠海艰难地喘了两口气,用祈求的目光望向裴明珏:“皇上,老奴冒死说出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对摄政王,他过得……太苦了,那些具体的折磨,老奴没有亲眼所见,但老奴实在无法偏向先帝,昧着良心说先帝对得起他。”
裴明珏直直地坐在椅子上,脸色如幽灵般惨白,他仿佛没有听见陈惠海在说什么,兀自陷入到自己的世界中。
陈惠海又看向一旁呆滞的上官林:“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就一并告诉上官大人吧……最开始想要帮助大人的,也正是摄政王,他示意老奴去帮助大人,但是又不让说出是他指使,老奴一直憋到现在,终于可以全部说出来了。”
“什么?”
上官林脸上露出震撼的神色,“连我的事……都是……”
老太监瘦如枯槁的脸上露出坦然而舒心的微笑,他慢慢放下抓住裴明珏衣袖的手指,道:“如此便是老奴知道的全部了,皇上如果要直接杀了老奴,老奴也甘愿领旨。”
裴明珏仍然像没听见一样,在死水一般的寂静中,他微微动了下脖颈,就像许久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了那样,嗓子像被沙砾打磨过。
“陈公公不必担忧,朕……不会杀你。”
他声音极慢,“朕只想问你,你方才所说,句句属实吗?”
连上官林的脸上都露出不忍的神色。
虽然皇帝这么问,但他到现在都没有动怒,也没有要杀死他们的意图,显然是已经信了。
“皇上,老奴现在……还有必要骗你吗?”
陈惠海艰难地道,“如果皇上不信,可以去查,虽然先帝隐藏得极好,但您现在是皇帝了,只要想的话,一定能查出些许端倪。”
“……好。”
裴明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