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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之事,自然只能托付给身边亲近之人。
福王脑瓜子好使,在朝又无权势可言,当是行事的最佳人选。
齐赟意欲借刀杀人,在今日这场合必然有所安排,不出所料的话,小亭中的另一人当就是福王刘瑧了。
据叶观澜所知,这位刘皇叔虽不理朝堂纷扰,但十分热衷经济实务。
听闻他近来好像一门心思扑在江南的税赋改革上,叶观澜心中顿时有了成算。
论战一触即发,冬日冷冽的空气里弥散着紧张的火药味。
曾雉额浮青筋、拳攥铁硬,刚要说话时,叶观澜适时打断了他。
“思渠兄看人的眼光果然精准,如何就知曾兄于此事上颇有心得,竟日谋划,只等与人畅辩一二。”
起初曾雉还有些犯迷糊,不知自己哪来的心得感悟,直到对上二公子那双笑吟吟的眼,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闲来信著的那篇税改策论。
曾雉不傻,早看出今日的流觞宴就是个引他入彀的圈套。
当科举子妄议国事,传扬出去可是僭越不恭的大罪,奈何已经被拱上了风口浪尖,他只能硬着头皮作答。
“治世讲求以史为鉴,胡公子若读过前唐《贞观政要》,岂不闻太宗皇帝与诸臣子的草创与守成之论乎?”
胡琦酒囊饭袋一个,《风月宝鉴》倒读过不少回,哪晓得什么贞什么要,见问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曾雉蔑然一笑,道:“房玄龄因从太宗定天下,出万死而遇一生,故言草创重要;而魏征担心太平天下易生骄逸,遂道守成不易。
依在下愚见,二位权臣所言皆有失偏颇。
草创与守成之重分明颉颃相当,一国若要传祚永久,当以守成之心,行草创之举。
我朝在这上头早已付诸实践,譬如,江南之地的税赋改革。”
一语落点,齐赟在旁轻皱了眉。
胡琦叫嚷道:“问你两者孰重,跟这打什么太极?国策之论,与税改又有何干?”
叶观澜决然挣脱齐赟的桎梏,神色一凛,出言道:“江南税改,关乎八府民生,如何就与国策无干?朝廷揽才,讲求的恒乃经世致用之学问,从不只有非此即彼的口舌之争,曾兄另辟蹊径,怎么就成拘懦怕事?”
他话音清朗,和着飞珠滚玉的泉涌声淌过巉岩,汩汩泄进非无罅隙的抱山亭中。
刘瑧坐姿散漫,半边身子斜倚在歌伎肩头,雪白的长髯上胭红点点,腮边还残着一痕芳唇印。
他听着外间争论,屈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案上。
“这说话的是谁?”
玉桉笑盈盈地举杯挨过来,娇声道:“禀王爷,好像是叶相家的二公子,听说品貌可人得很,颇有王爷当年风采呢。”
刘瑧受用地一挑眉,觑眼瞧了瞧她手里的酒杯。
玉桉会意地将酒水衔于唇齿间,含笑勾着福王脖颈,软下腰与他吃了皮杯。
这时候无人留意到刘瑧的眼底倏忽闪过一丝精芒。
曾雉还记得叶观澜在那两页策论上作的批注,对苛税之重未加详陈,只道旧年税法落于窠臼,不适宜江南等地日渐兴盛的商事经济。
他将税法变革视为草创之举,却言其根本用意在于镇守国运基业。
“承平世界,诸辈皆道守成为重。
然在下以为,守成之要非只有守住基业、乐享太平,唯其富民强国,四方宾服,方可谓守成有终。
江南税改于不变中求变,恰也映证了当国者未必要在守成与草创间分出个高低,二者互相激励,谋国为上方是正理。”
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在场众人皆听得忘神,只独首倡论辩的齐思渠脸色有些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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