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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是箍桶匠家餐桌上的山珍。
“索缪城里我看没有与她般配的人,”
格朗台太太接茬说道,一面胆怯地望着丈夫。
她这把年纪,还这样小心翼翼,足见她完全唯丈夫之命是从,可怜巴巴的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格朗台把女儿打量了一番,快活地叫道:“她今天过二十三岁的生日,这孩子,得为她操点心了。”
欧叶妮和她的母亲心照不宣地彼此看看。
格朗台太太是个干瘦的女人,皮色蜡黄,举止迟缓笨拙,像是生来就受暴君压制似的。
她大骨骼、大鼻子、大额头、大眼睛,乍一看有点像那种失去香味和水份、嚼起来像棉花球那样的果子。
发黑的牙齿已所剩无几,嘴巴四周皱纹密布,下巴颏像鞋头往上翘的木靴。
她为人极好,不愧是拉倍特里埃家的后代。
克吕旭神父有心找机会说她当年曾长得不错,她信了。
她像天使那样温柔,像被孩子们捉弄的昆虫那样与世无争,虔诚得少有,心境始终坦荡如水,什么都激不起丝毫波澜,心地善良,使得人人都可怜她,敬重她。
丈夫给她的零花钱,从来没有一次超过六法郎。
她虽然相貌可笑,她的倍嫁和她承继到的遗产,给格朗台老爹增添了三十多万法郎的家底儿,然而她始终打心眼儿里感到自卑,感到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柔和的天性不允许她反抗,她从来不要一分钱,克吕旭公证人要她签署什么文件,她从不提出什么问题。
这种埋在心底的、愚不可及的傲气,这种一直不被格朗台理解、而且一直受到他伤害的慷慨胸怀,支配了她的行为。
格朗台太太长年穿一身绿得泛白的连衣裙,而且照例穿上一年;披一条棉料的白围巾,戴一顶草帽,胸前几乎总系一条黑色塔夫绸围裙。
她深居简出,鞋子很省。
总之,她从不想为自己要些什么。
所以,格朗台有时良心发现,想到自从上次给她六法郎之后已经很久,便在出售当年收成的契约中规定买主给他太太一些好处,要购货的荷兰人或比利时人破费四五枚金路易,这就是格朗台太太年收入中最可观的进账。
可是,当她收下那属于她的五枚金路易时,格朗台往往会对她说,好像他们的钱都是公用的:“你借我一点用用好吗?”
可怜的妻子乐于为丈夫服务,她的忏悔师告诉她,丈夫是她的老爷,她的主人,所以在冬闲时她总要从所得的好处中掏出一些金币来还给她。
格朗台从口袭里掏出五法郎的硬币,作为日常零用和供女儿买针线服饰花销的月钱,扣上钱袋之后,总不忘问一声妻子:“你呢,孩子她妈,你要买点什么?”
“亲爱的,”
格朗台太太顿时感到一种做母亲的尊严,回答说:“以后再说吧。”
这种崇高纯属多余!
格朗台自以为对太太慷慨得很呢。
哲学家们倘若遇到娜农、格朗台太太和欧叶妮这样的人,不是有理由认为上帝的本质,从根本上说,是嘲弄人吗?那天晚饭桌上,第一次提到了欧叶妮的婚事。
晚饭过后,娜农到格朗台先生的房里去拿一瓶果子酒,下楼时几乎摔一跤。
“大牲口,”
男主人说道,“你也会像别人那样摔跤吗?”
“先生,是您的楼梯吃不住呀。”
“她说得对,”
格朗台太太说。
“您早该让人来修修了。
昨天,欧叶妮差点儿崴了脚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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